徐度的三百轻骑卷起尘烟,如黑云压境般逼近鹿鸣谷。
上官深勒马立于军阵前列,冷风刮过他的眉骨,左肩的箭伤隐隐作痛。王琳己命弓箭手埋伏于两侧山脊,只待追兵进入谷口。"将军,要留活口吗?"陈霸先低声问道。
上官深没有立即回答。徐度是萧绎的心腹谋士,若能生擒,或许能问出更多内情。但此人狡诈多端,一旦逃脱,后患无穷。他摩挲着刀柄,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随机应变。"
谷口的尘土飞扬处,徐度的队伍逐渐清晰。出乎意料的是,为首之人并非徐度,而是一名披着银甲的女将——永康公主萧妙瑜。
上官深瞳孔微缩,握刀的手微微收紧。她怎么会出现在追兵队伍中?
萧妙瑜勒马停在五十步外,银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她抬手示意身后骑兵止步,独自策马上前。
"上官将军。"她的声音清冷,不带半分情绪,"湘东王有令,交出萧方智,可免你一死。"
上官深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一丝暗示。但萧妙瑜的目光如古井无波,仿佛昨夜那个冒险报信的人不是她。
"公主亲自来拿人?"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试探。
萧妙瑜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我兄长信不过别人。"
两人对视一瞬,上官深忽然察觉到她左手隐在袖中,指尖轻微地敲了三下马鞍——这是他们幼时在宫中常用的暗号,意为"有诈"。
王琳在后方不耐烦地咳了一声:"上官将军,还等什么?"
上官深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既如此,请公主随我进营,亲自验看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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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萧方智仍在熟睡,药效未过。萧妙瑜站在榻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确认他安好。
"徐度没来?"上官深低声问。
萧妙瑜摇头:"他在谷外设伏,若我不能在一刻钟内带你出去,他就会强攻。"她顿了顿,"我兄长己调集两千精兵,正在赶来。"
上官深眉头紧锁。王琳在鹿鸣谷只有八百人,若真打起来,胜算渺茫。
"公主有何打算?"
萧妙瑜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塞进襁褓中:"这是北府军的调兵令,我昨夜偷来的。"她压低声音,"持此令可调动驻扎在江陵北郊的三千铁骑,统帅是我乳母之子,绝对可信。"
上官深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上刻着的"萧"字。北府军是梁武帝时期组建的精锐,向来只听命于皇室。萧绎竟把兵符交给萧妙瑜保管?
"你兄长不知情?"
萧妙瑜冷笑:"他以为我仍是那个只会抚琴绣花的妹妹。"她忽然抬眸,"上官深,你信我吗?"
上官深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皮肤微凉,脉搏却跳得极快。
"你冒险来此,不只是为了送令牌吧?"
萧妙瑜沉默片刻,终于道:"我要跟你们走。"
帐外,王琳己等得不耐烦,正欲闯入,却见上官深抱着孩子走出,身后跟着低头不语的萧妙瑜。
"如何?"王琳眯起眼睛。
上官深淡淡道:"公主愿作人质,换我们安全离开。"
王琳一愣,随即大笑:"好啊!湘东王亲妹在手,看他敢轻举妄动!"
远处的山脊上,徐度果然没有下令进攻。萧妙瑜翻身上马,对追兵高声道:"回禀湘东王,本宫自愿为质,请他暂缓出兵!"
徐度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只能咬牙退兵。
当夜,军队在密林中休整。萧妙瑜坐在篝火旁,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上官深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粮。
"你兄长不会善罢甘休。"
萧妙瑜接过干粮,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微微一顿:"他会的。"她抬眸,"因为我留了信,说我去找玉玺了。"
上官深挑眉:"玉玺?"
"北齐使节三日前秘密入城,向我兄长提出用玉玺换十万石粮草。"萧妙瑜冷笑,"我兄长答应了。"
上官深心中一震。玉玺乃国本,萧绎竟为粮草将它卖给敌国?
"所以你要抢在北齐之前找到玉玺?"
萧妙瑜点头:"玉玺若落入北齐之手,梁朝就真的亡了。"火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上官深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宫中的梨树下,她也是这样倔强地仰着脸对他说:"上官深,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女子也能定乾坤。"
翌日清晨,斥候来报——萧绎的军队己撤回江陵,但北齐的使团正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王琳拍案而起:"好个萧绎,明的不行来暗的!"
陈霸先皱眉:"北齐使团有多少人?"
"约两百人,但..."斥候犹豫道,"他们押送着一口黑木棺材。"
众人沉默。上官深与萧妙瑜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玉玺在棺材里。"萧妙瑜轻声道。
王琳狞笑:"那就劫了它!
黄昏时分,北齐使团出现在官道上。那口黑木棺材被八名壮汉抬着,周围护卫皆着黑衣,腰佩弯刀。
上官深埋伏在树丛中,数着敌人的数量。萧妙瑜蹲在他身旁,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弩箭。
"待会别冲太前。"上官深低声道。
萧妙瑜白了他一眼:"你管好自己吧,伤还没好呢。"
随着王琳一声令下,箭雨从林中射出。北齐护卫迅速结阵,将棺材护在中央。上官深纵马冲出,长刀划过一名护卫的咽喉。混战中,萧妙瑜策马绕到棺材后方,用弩箭射杀了两名护卫。她翻身下马,利落地撬开棺材钉——
里面空空如也。
"中计了!"她大喊。
几乎同时,棺材底部突然弹出一个暗格,数十枚毒针激射而出!上官深飞扑上前,一把将她推开。毒针擦着他的脸颊划过,钉入树干,瞬间冒出一股青烟。
"撤!"王琳见状,立刻下令。
众人迅速退入密林。北齐护卫并不追击,只是冷笑着收起棺材,继续前行。
萧妙瑜扶着上官深,发现他脸颊被毒针划出一道血痕,伤口己开始泛黑。
"你..."她声音微颤。
上官深摇摇头:"皮外伤。"萧妙瑜不由分说地撕下一截衣袖,沾了水替他擦拭伤口。她的手指有些抖,却异常坚定。
"下次别做这种傻事。"
上官深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笑了:"你担心我?"
萧妙瑜手上一用力,疼得上官深"嘶"了一声。她挑眉:"现在知道疼了?"
远处,王琳阴沉着脸走过来:"玉玺不在这里,萧绎到底玩什么花样?"
萧妙瑜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或许,玉玺从未离开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