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的判决书在十天后送达,冰冷而公正: “一、准予原告苏晚与被告傅承聿离婚; 二、夫妻共同财产依法分割(略); 三、关于原告主张被告存在精神侵害、要求多分财产的请求,结合录音证据及在案事实,本院予以部分支持,在财产分割比例上酌情向原告倾斜(具体比例及明细见附件)。” 没有三千万违约金的惩罚,但傅承聿输掉了婚姻,输掉了体面,更在公众面前输掉了所有高高在上的光环。媒体用“傅氏继承人惨败离婚案”、“‘棋子’律师的完美逆袭”等标题,将这场诉讼的每一个细节反复咀嚼。 傅承聿的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死寂。傅氏家族内部的压力如同海啸,股东质疑,长辈震怒。林薇的陪伴也变得小心翼翼,她眼中那份依赖似乎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辨的情绪,常常欲言又止。最让他难以承受的,是那份日夜啃噬内心的、名为“悔恨”的毒药。法庭上录音回放的每一个字,苏晚最后那悲悯而冰冷的眼神,如同梦魇,挥之不去。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失去苏晚,并非失去一件称手的工具,而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血肉,留下一个空洞洞、冷飕飕的伤口。 他无法忍受这种失去。骄傲被碾碎后的痛苦,竟扭曲成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他想见她,想和她说句话,哪怕只是看看她。但苏晚将他彻底拉黑,“萤火律所”的安保将他拒之门外,媒体像鬣狗般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堂堂傅氏继承人,竟连靠近她都成了奢望。 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在某个被悔恨和酒精浸泡的深夜里,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 几天后,“萤火律所”的公益咨询日。大厅里坐满了前来寻求帮助的女性,气氛凝重而充满希望。苏晚亲自坐镇,处理几个棘手的初步咨询。 这时,前台小杨有些为难地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男人身形高大,却微微佝偻着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夹克,头上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脸上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和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走路姿势有些僵硬,一只手还不太自然地捂在肋骨的位置。 “苏…苏律师,”小杨小声说,“这位先生坚持要见您,说是…说是情况紧急,只有您能帮他。” 苏晚抬起头,职业性地打量来人。对方包裹得太严实,只能看到镜片后一双躲闪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一种极其微弱、却又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快得让她抓不住。 “先生,请坐。有什么可以帮您?”苏晚的声音温和而专业,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男人局促地坐下,身体绷得很紧,似乎非常紧张。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粗糙的沙哑:“苏律师…我…我实在没办法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猛地拉下了一点口罩,又迅速拉上,但那一瞬间,苏晚清晰地看到了他嘴角和颧骨上触目惊心的青紫瘀伤! “家暴?”苏晚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别怕,慢慢说,发生了什么?谁打的你?” “是…是我老婆…”男人的声音带着屈辱和恐惧的颤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她…她嫌我没本事,赚不到大钱…动不动就打我,骂我废物…昨天…昨天就因为我没买到她想吃的蛋糕,她就抄起擀面杖…”他痛苦地指了指肋骨的位置,“这里,还有背上…都…都疼得厉害…” 他的描述很详细,情绪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一个长期遭受妻子暴力、自尊被践踏的懦弱丈夫形象。他甚至从破旧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几张皱巴巴的、角度模糊的手机照片,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伤痕。 苏晚的眉头紧锁。男性家暴受害者虽然比例小,但确实存在,且往往因社会偏见更难求助。她拿起笔,准备记录关键信息:“先生,别急。首先,我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方便后续跟进取证。另外,这些伤痕,建议你尽快去医院验伤,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名字…我叫…”男人明显卡壳了一下,眼神飘忽,“叫…李强!对,李强!”他报出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名字,又迅速补充,“电话…电话我…我手机坏了,还没修好…苏律师,我…我能只跟您联系吗?我怕…怕被她发现……” 这不合常理的紧张和遮掩,让苏晚心中那点微弱的熟悉感陡然放大!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仔细审视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 高大却刻意佝偻的骨架… 捂在肋骨位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异常干净整齐… 即使穿着廉价旧夹克,坐姿中那种深入骨髓的、试图隐藏却依然流露出的紧绷感和控制感… 还有…那黑框眼镜下,镜片边缘折射出的、一丝极力隐藏却无法磨灭的锐利目光!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如同惊雷般在苏晚脑中炸开!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被一股滔天的怒火和荒谬感淹没!傅承聿!竟然是他!他居然能荒唐、无耻、卑劣到这种地步!伪装成家暴受害者?用这种践踏真正受害者苦难的方式,来接近她?! 苏晚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整个咨询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这边。 苏晚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努力扮演“李强”的男人,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极致的嘲讽!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响彻在安静的咨询大厅: “傅承聿。” “你这出戏,演够了吗?” “用真正受害者的血泪来当你的遮羞布和敲门砖?你的傲慢和无耻,真是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 “李强”的身体骤然僵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猛地抬起头,鸭舌帽下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当众扒光的难堪!口罩也掩饰不住他瞬间煞白的脸色! 苏晚毫不留情,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 “滚出去!” “带着你这身可笑的伪装和你那套把戏,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萤火’!” “这里是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点灯的地方,不是你傅大总裁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场!再多待一秒,我就叫保安——顺便帮你通知媒体,让全城都欣赏一下傅总您这影帝级的表演!” 每一个字,都像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傅承聿脸上!他精心策划的、以为天衣无缝的苦情戏码,在苏晚锐利的目光和冰冷的指控下,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羞耻、难堪、无地自容如同岩浆般将他吞噬!他能感觉到周围咨询者投来的、从同情瞬间变为鄙夷和愤怒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扎在他身上! 他几乎是狼狈地、踉跄地站了起来,鸭舌帽歪了,口罩也挂不住了,露出了那张曾经英俊矜贵、此刻却惨白扭曲的脸。他想解释,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苏晚那燃烧着怒火和绝对轻蔑的眼神注视下,他所有的骄傲和算计都化为齑粉。 他最后深深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复杂情绪看了苏晚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在满大厅的鄙夷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像一条丧家之犬,仓皇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萤火律所”的大门,消失在人流中。 苏晚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平息后,涌上的是一阵强烈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悲哀。为了见她一面,他竟然能堕落到如此地步…这到底是执念,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掌控欲?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向惊愕的前台和咨询者,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抱歉,打扰大家了。一个无聊的骚扰者而己。我们继续。” 她坐回位置,拿起下一个咨询者的资料,努力将那个仓皇逃离的身影从脑海中驱逐。然而,傅承聿最后看她那一眼里的绝望和复杂,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底。 傅承聿漫无目的地走在喧闹的街头,昂贵的旧夹克包裹着他狼狈不堪的灵魂。阳光刺眼,周围的行人仿佛都在嘲笑他。脸上伪装的瘀伤似乎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口那个被苏晚亲手撕开的、血淋淋的窟窿。 伪装被撕碎,尊严被践踏。 他以为的低姿态,在她眼中,不过是另一场令人作呕的傲慢表演。 这场火葬场,烧得他体无完肤,却连她的衣角都未能触及。 下一步,他还能走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