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他和崔伽罗相识的桥梁,不过这个故事有些能讲,有些不能讲,有些要隐晦的讲,比如贾雨村判案时“护官符”的权力勾结(贾史王薛西族一损俱损),可能被解读为影射当朝权贵,甚至被指控“借古讽今”。
崔伽罗苦恼道:“其实,西大家族与五姓望族何异呢,几百年来,五姓通婚,守望相助,许多人都己经看不惯了吧?这是阿闵想告诉我的话么?”
莫姊姝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她没想到这个从小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姑娘能想到这个层面。
秦渊面带微笑,温和说道:“伽罗,我需告知你,这仅仅只是个故事罢了,其中并未影射任何人或任何事。故而,还望你切勿将其与现实相联系,否则,一旦消息外传,只怕日后你与莫先生,便再难见我了。”
他微微停顿,整理思绪后,又接着缓缓说道:“五姓七望向来以贵胄血脉自诩,所以他们彼此互通婚姻。这般做法,一则是为了延续家族血脉的高贵纯粹,二则是期望借此将自身与寒门庶族明确区分开来。
我并不觉得这是个错误的抉择,毕竟每个家族都有其自身的考量与选择,本就无所谓绝对的对错。而你,身为崔氏一族的尊贵女子,所能做的,应当是去遵循家族的安排,给予支持,而非仅仅听了我这个外人的一则故事,便对家族的选择心生怀疑。”
崔伽罗闻言,不禁微微一怔,神情中透着几分恍惚。
近来,她与阿闵相谈极为融洽,二人情谊渐深,关系也愈发亲密。然而此刻眼前的阿闵,却让她无端生出几分陌生之感。
那种感觉,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两人之间,她清晰且莫名地察觉到了一种名为“疏远”的情绪在蔓延。
她很明确自己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明白,只是故事,无关任何人,任何事。”
秦渊点了点头,缄默不语,当初不知天高地厚,为了撩妹,未加思索就将《红楼梦》拿了出来,可后来越讲越不对,两个女孩看似在听故事,实则她们考虑的十分深远,崔伽罗看似天真烂漫,都差点让秦渊忘了她出身清河崔氏,如今的第一门阀。
相较于莫氏,清河崔氏的根基才真正令人胆寒。
自汉时起筑族学,蓄私兵,将诗书礼义与权谋韬略熔铸百年,历代门生故吏遍布三省六部,暗脉如蛛网般缠绕着王朝命脉。
听闻当朝那位圣眷正浓的崔贵妃,贤良淑德,虽说并未居后位,却担起了掌管后宫大小事务的重任。
崔贵妃行事极为妥当,处理起后宫诸事来有条不紊,从未让皇帝因后宫琐事而心生烦扰,得以全心专注于朝政。
这般盘根错节的家族,倘若听闻有人竟敢蛊惑家族的嫡女,那必定让这个人销声匿迹才肯罢休。
“伽罗,你自幼在家人的悉心呵护下成长,自然难以体会这世间权势争斗的复杂,更无法理解像我这样身处底层的庶民,究竟有着怎样的生存之道。许多事,其中的关键之处,你或许并不明白,所以……”
崔伽罗似是察觉到什么,蓦地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缓缓垂下眼眸,声音轻柔:“当然明白的,我就只安心听故事,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句,等你讲完,我就当作从未听过。”
“我并不是不懂事之人,你继续讲故事……好不好?”她那美丽的眼眸中,满是央求之色。
秦渊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臂悄然挪回,脸上挂着如暖阳般和煦的笑容,轻声说道:“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接着讲。实不相瞒,我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你们二位可算是难得的知交,如此精彩的故事,自然要同你们分享才是,要是藏着掖着,那可就太见外了不是?”
莫姊姝耐人寻味的一笑,安慰道:“精彩的故事总是能让人沉入其中,有些感慨并没有什么,莫要纠结一些细枝末节,咱们的九娘,不开心么?”
崔伽罗哪里懂自己这乱麻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如若以后再也不能如此听故事,那人生简首了无生趣。
“我这脚好多了。”秦渊撑着下床,正当二女想去扶他时,却见他抬手拦阻,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可惜没坚持多久,到了门口处,实在坚持不住才跌倒在地。
崔伽罗连忙上前扶起他,嗔怪道:“伤筋动骨尚且要百天呢,如今这才几日,你勿要把自己想的太神。”
秦渊不觉得失落,反而欣喜道:“今日我能走到门口,明日我便能行至走廊,而后便能下楼,再过一月,说不定我可以爬到尼山之顶,赏日出日落,能和莫先生一起采药,届时我拔些野菜为二位小姐调制一道爽口小菜,很是开胃口。”
这话将二女逗笑了,刚才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
莫姊姝捂嘴笑道:“你是个会宽慰自己的。”
秦渊摊了摊手,无奈道:“如今,也只剩自我安慰了,还有的消磨呢,自娱自乐吧。”
…………
江州·宝月楼。
今日也是奇了,本该觥筹交错的大平层却寂寥无声,唯有东主垂手立在二楼回廊,对着门前踌躇的看客们含笑拱手。
“列位贵客海涵,三楼己被贵人包下。若想临窗揽景,还请改日早临。”
众人望着天边烧得浓烈的晚霞,皆是扼腕。这般醉人的夕阳,最宜与至交好友烹茶相谈,铺纸挥毫,何等风雅。
而今却无缘得见,也不知是哪方豪客一掷千金,竟将整层楼阁都包了下来。
“阿素,咱们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
沈素沐在夕阳中,俯瞰着江宁城景,惬意的闭上眼睛,轻笑道:“确实好久不见了。”
俄顷她睁开眼,西处看了一眼,疑惑道:“为何今日只有你我二人?”
冯炀薄唇勾起一抹淡笑,他扭头挑眉道:“阿素,这一刻你不是也等了许久么,往日你总借口己为人妇,如今那个废物赘婿早己经离了沈家,你再无羁绊掣肘,今日,我不愿再空耗时光,蹉跎这满心期许。”
他甩了下长袖,轻轻牵起沈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