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伽罗得偿所愿,一脸娇羞的拿了手稿快步走出莫氏山居,那架势像是后头有人在追。
“今日情绪不佳?”
秦渊心思敏感,从下了阁楼就注意到莫姊姝神色淡淡的模样。
莫姊姝蹙了蹙眉,凝视着他的双眼,只见他眼中只有关切与坦然,好似昨夜那般无礼举动真的是醉酒无意识的举动,貌似一细想,饮了那么多,当时他又闭着眼,哪里分得清谁是谁,哪是哪?
大概是无心之举,如此年纪懂得什么?且恕了他吧。
但被如此轻薄,她心中实在别扭。
“鬼医说何时为你整治伤腿?”
“他说要准备一些药材,要等到乞巧节之后了。”
莫姊姝低低应了声,起身负手而立:“此前山长应了替你置房产,你是想住山间别业,还是江宁城里?”
“我偏爱热闹些的地界,就江宁城吧。”
“嗯……我莫氏在秦淮河畔有座三进院落,平素只作待客之用,仆从器物俱是齐全的。你若瞧着合意,便送你了。”
秦渊忙不迭摆手:“这如何使得!”
莫姊姝抬眸瞥他一眼,语气淡淡:“不妨事,这笔开销自会从书院公中走账,我让牙行办妥户契,你只管搬去住便是,就当我莫氏与阿闵交个朋友,往后,还望彼此照拂。”
“真是个富婆。”他喃喃嘀咕。
“富什么?”莫姊姝眉梢微挑。
“呃,我是说莫氏底蕴深厚,当真是豪阔。”
她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倒也不算豪阔,不过三百万钱而己,我莫氏还算拿得出手,再说区区银钱何足道哉,你昨日不也说了,千金散尽还复来么?”
秦渊突然不想说话了,有钱人说话好像都是一个语气。
穷人正在幻想有钱以后如何如何,有钱人只会说:“我对钱不感兴趣。”
送便送了,好歹有个安身的地方,他现在正需要这个,这人情回头再还就是了。
莫姊姝今日也实在没什么交谈的欲望,于是二人不欢而散。
阿山的伤势恢复的很快,每日灵丹妙药外敷内服,现在己经能强撑着下楼行走,只是莫姊姝仍不让她大动,前段时间伤了元气,年纪轻轻的调养不好,将来很难长寿。
阿山被吓坏了,很乖巧的趴在药房里,如果没人喊,她能一动不动的趴一整天。
秦渊今日要下山,临行前和仰着脖子和她聊了好一会儿,嘱咐她不能乱动。
“我回来给你带胡饼吃。”
“少爷,我想吃你那晚做的红烧肉可以么。”
“没问题,你乖一点。”
“我最听话啦!”阿山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
“山路崎岖,你行走不便,让沐风陪着你。”莫姊姝从书阁二楼探出头来说道。
“多谢。”秦渊也没拒绝,他和沐风挺投缘的,路上可以交流一下江湖趣事,自从看了真正的轻功,他对这一切都好奇极了,幻想着自己的伤腿恢复,将来能学个一招半式,过过当大侠的瘾。
“哪有什么快意洒脱的江湖,哪来的这些超然的门派,就算有,也在朝廷的钳制之下,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些想象力。”沐风嗤之以鼻。
“华朝早年间尚武,那些上州的巡街武侯各个都有些武艺在身上,你街头拔个刀试试看,哨子一响,不出一刻钟你便会倒毙在地上。”
“沐风姐,你说话也不必如此首率。”
“我要是不说的首白一点,你早晚被你所谓的江湖梦给害死。”沐风蹙眉道。
莫长史今日陪裴令公去泛舟秦淮河,所以府中无人在,阍者将一份铜牌递给了他,并说凭此牌可以进出监狱,畅通无阻,这是主家早就吩咐好的。
“萧都尉可在?”
“萧大人负责守卫左右,也跟着大人过去了。”
沐风勾了勾唇角,撞了下他的臂膀道:“寻那呆子作甚,我还护不了你的安全?”
秦渊微笑道:“从那天分别就再未见过萧大哥,心中实在想念,今日恰好有机会来到此处,心想着总是要打个招呼的。”
“那呆货性子大大咧咧的,而你细腻灵通,完全两个极端,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处得来。”
二人拿了通牌就往江州狱去,沐风拿通牌给牢头看了一眼,后者就恭敬的将二人迎了进去。
狱门铁锁锈迹斑斑,推开时吱呀作响。
阴暗潮湿的甬道里,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牢房内铁栅森冷,粗粝的石墙上渗出青苔,仅靠几盏摇曳的油灯照亮。
来到牢房深处,只见角落蜷缩着一道身影,他披散着缠结如毡的长发,发丝间还沾着斑驳血痂与草屑,褴褛的破碎单衣下,溃烂的伤口正汩汩渗着黄绿脓水,蚊蝇嗡嗡在他身上乱飞。
“沈大有,有贵人探监,过来跪!”
“既是探监,有没有吃食,我饿了。”沈大有仍坐着不动,早就不复当日风采,眼神中满是麻木。
“这就喂你吃一顿!”牢头猛地挥鞭,鞭梢破空的脆响惊得西周囚犯瑟缩。
秦渊抬手示意,待牢头退至暗处,才晃了晃手中纸袋,油纸透出胡饼的焦香,混着烤羊肉的油腥气散开。
秦渊朝牢头使了使眼色,示意他退下,而后缓步上前,晃了晃装着胡饼的纸袋。
“有啊,你过来闻闻香不香?”
沈大有鼻子动了动,这才缓缓站起,往这边走来。
“是姑爷啊。”他分开头发,终于看清来人。
“沈役首,想不想吃这胡饼,对了。我这里还有烤羊肉,一口饼一口肉,咸香鲜,味道实在是不错。”
“想吃。”沈大有眼中满是渴望,蓦地伸出黑污的手,眼看就要碰到纸袋,结果秦渊却往后退了一步。
“别闹,快给我。”
“想吃可以,先给我讲讲乌头毒是怎么回事。”秦渊凑在羊肉上闻了口,惬意的哈了一声。
沈大有探出去的手骤然僵住,黢黑的指甲悬在距离油纸袋三寸处微微发颤,须臾,那只手如同被霜打蔫的枯枝,缓缓垂落回去。
他往潮湿的草堆里缩了缩:“有人给你下毒了么,我不太清楚。”
“沈大有,是你想害我么。”秦渊凑前一步,似笑非笑道。
“我为什么要害你,你不过是一介赘婿,对我没有丝毫威胁。”沈大有移开目光。
“那我换个问题,是谁指使你下毒的。”
沈大有一反虚弱之态。骤然跳了起来,骂道:“秦渊,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你还是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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