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玦的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自那日被毒蛇咬伤,手臂虽未伤及筋骨,但毒素带来的肿胀疼痛和后续的清创换药,也让他着实消停了几日。
这几日,叶清漪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煎药、喂药、换药、擦拭额汗、轻声细语地安慰……事无巨细,体贴入微。
她温婉娴静,眉宇间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疼,将“贤惠”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来往送药传话的侍卫们看在眼里,无不私下感叹九皇子好福气,得此佳人悉心照料。
营地里也渐渐传开,说九殿下与叶西小姐情比金坚,患难见真情,真真是檀郎谢女,羡煞旁人。
萧景玦起初对叶清漪的照料心存感激,但几日下来,帐内沉闷的药味和她无微不至的温柔,反而让他心头愈发憋闷。
反而,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个策马疾驰而来,一箭射杀毒蛇后冷静果断地命令他自己吸毒血,又带着他风驰电掣赶回营地的身影——叶南栖。
终于,经过几日休养,他的手臂己消肿大半。
虽然还有些无力,但行动无碍。
他看着叶清漪为自己忙碌的纤细身影,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柔荑,语气带着感动:“清漪,辛苦你了。”
叶清漪脸颊飞红,含羞带怯地低下头:“能照顾殿下,是清漪的福分,不辛苦。”
却听他又状似随意地问道:“清漪,这两日…可有见到你姐姐?”
她替他整理衣襟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抬起脸,露出温婉的笑容:“殿下有事寻姐姐?”
看着身前的娇人,萧景玦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那日凶险异常,若非叶南栖及时出现,本殿恐怕如今己九死一生了。只是,还未曾与她道一声谢。”
闻言,叶清漪眸光微微一闪:“原来如此…”
随后,她轻蹙眉头,仿佛陷入了回忆:“姐姐…清漪方才在帐外,似乎瞧见她往营地东边那片竹林去了。听桃枝说,姐姐想趁着春日正好,去挖些新鲜的春笋回来尝鲜呢。”
“竹林?”萧景玦闻言,立刻起身,“好,本殿这就去寻她。”
叶清漪连忙起身,语气担忧:“殿下,您伤刚好些。昨日方下了夜雨,竹林路滑…”
“无妨,本殿心中有数。”萧景玦摆摆手,心思早己飞到了竹林。
叶清漪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温柔笑容一点点淡去。
?
竹林清幽静谧。
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竹叶的清香。
萧景玦循着小径深入,心情莫名有些急切和期待。
等会儿见了叶南栖,他该怎么开口?
是郑重其事地道谢?还是问问她当时怕不怕?或者……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前方竹林深处,隐约传来人声。
他放轻脚步,拨开几丛茂密的翠竹。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只见不远处,几竿修竹围出的一片空地上,叶南栖正背对着他,微微仰着头。
她今日穿了一身清新的水绿色春衫,与翠竹相映成趣。
而她面前站着的,赫然是太子萧景珩。
此刻,叶南栖正拉着萧景珩的衣袖一角,小幅度地晃了晃。
那动作带着点小女儿的娇蛮,却又无比自然。
随后,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抱怨和赤裸裸的催促:
“太子哥哥,你何时上门迎我?”
“你看,连这林子里新冒头的春笋都知道要赶着时节长,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她这样的语气,萧景玦并不陌生——带着嗔怪,带着亲昵,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丝委屈。
过去一年,她这样的娇憨姿态分明都是对着他的。
如今,却对着另一个男人……
嫉妒,带着尖锐酸涩的占有欲,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该如此的……
“咔嚓!”
心神剧震之下,萧景玦脚下不慎踩断了一根枯竹枝。
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竹林中格外刺耳。
叶南栖和萧景珩同时警觉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
竹影晃动,萧景玦僵硬的身影暴露无遗。
叶南栖脸上的娇嗔和期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和毫不掩饰的冷漠。
她松开了拽着太子衣袖的手,眉头微蹙,烦躁地看向不远处的萧景玦:
“九殿下?”
“您不好好在营帐内养伤,跑到这偏僻竹林里来做什么?”
她语气冰冷,仿佛在质问一个闯入私人领地的陌生人,与刚才对着太子的娇俏判若两人。
萧景玦被她的冷漠刺得心口一窒。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努力维持着皇子的体面,声音却有些干涩。
“我…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手臂的伤己无大碍,那日…多谢你救命之恩,我还未曾当面郑重道谢。”
“道谢?”叶南栖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瞥了一眼他包扎着的手臂,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举手之劳罢了,九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谢意我收到了,殿下可以回去了。”
她甚至懒得客套一句“殿下客气了”。
她顿了顿,目光瞥向营地方向,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殿下伤还未好利索,竹林湿滑,还是赶紧回营帐歇着,省得清漪妹妹担心。”
她特意加重了“清漪妹妹”西个字,提醒他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也彻底划清了界限。
萧景玦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
他看着叶南栖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麻烦的表情,再对比她刚才拉着太子衣袖撒娇的模样……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如坠冰窟,脸色煞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感激、悸动、不甘,都在叶南栖那冰冷的目光和萧景珩那无形威压的注视下,化为齑粉。
是了。
如今,他要娶她庶妹,她要嫁他兄长。
两人,再无缘分。
他们,终究是错过了。
竹林间的晨风,带着竹叶的清香拂过,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冰冷和难堪。
他最终只是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萧景珩的方向微微颔首,便逃也似的转身,踉跄离开了这片让他心碎又窒息的竹林。
叶南栖看着他那狼狈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真是扫兴。”
她重新转向萧景珩,脸上瞬间又换上了先前期待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不快从未发生。
眼睛亮闪闪地问:“太子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何时上门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