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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颜文峰己站在农学堂门口。
他往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春寒还未褪尽，新辟的水田该是凉得扎脚。
身后传来草鞋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扭头便见李大牛扛着竹篓跑过来，竹篓里插满带泥的薯苗，额角沾着片草叶："县男，张老秀才说今日要教嫁接，我把去年留的好苗子全挑了！"
"你这小子，比我还急。"颜文峰笑着替他理了理草叶，目光扫过陆续赶来的学生——有光脚的小娃攥着树枝当笔，有裹着补丁粗布衫的妇人背着襁褓，连隔壁村的老猎户都柱着拐棍来了。
他喉头微微发紧，昨晚那封匿名信还焐在袖中，此刻却被这热腾腾的人气烘得暖了。
"走！"颜文峰挥了下手，带头往村外的新水田去。
田埂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他却走得轻快，嘴里还哼着老家种稻时的调子。
李大牛凑过来小声问："县男，昨儿夜里护卫队敲了半宿梆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虫灾要防，人心更要护。"颜文峰拍了拍他的肩，没多解释。
新水田泛着粼粼水光，二十来个学生围在田边。
颜文峰挽起裤管下田，泥凉得他倒抽口冷气，却笑得更开了："都看好！
作物也有体质强弱，就像人一样——"他捏起两株薯苗，一株茎秆粗壮，一株叶片发黄，"这株是壮实小子，这株是病歪歪的娃子。
咱们要把壮的根接给弱的，再调理土壤，防虫防病......"
他从怀里摸出个粗陶小瓶，拔开木塞便有股辛凉的薄荷味散出来："薄荷叶加苦楝汁，熬了三天。
喷上这药水，蚜虫见了绕着走！"说着便往发黄的薯苗上喷了两下，抬头时正撞见人群里挤进来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
那汉子肤色黝黑，可指甲缝里没泥——倒是鞋底沾着团青泥，在黄土埂上格外扎眼。
"这位兄弟，请教个事儿。"灰衣汉子挤到田边，右手悄悄往腰间挪。
颜文峰盯着他的鞋，突然笑了："你这鞋底沾的是城西青泥，可咱们这儿都是黄土。
城西到洛阳，得赶两天牛车吧？"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斜刺里扑来。
陈二狗的短刀抵住灰衣汉子咽喉时，颜文峰才看清他腰间鼓囊囊的暗器袋——里面插着三枚淬毒的短匕，刀刃泛着幽蓝。
"鬼影堂阿七。"汉子被按在田埂上，却没挣扎，"奉主子命取县男项上人头。"他抬头时，眼里的狠劲散了些，"可方才听县男讲虫灾......我想起十岁那年，我娘蹲在地里捉虫，手被刺扎得全是血......"
颜文峰蹲下来，与他平视。
汉子脸上沾着泥，可眼底那抹水光不似作伪。"你既愿说这些，便是心里还有根苗。"他伸手扯断汉子的绑绳，"留下做园丁，每日照料灵窖外的试验田。
若再动歪心思......"他指了指田边竖着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试验田，擅入者杖二十"，"我这板子，比鬼影堂的刀狠。"
阿七愣了愣，突然重重磕了个头，泥点溅在颜文峰裤腿上："谢县男不杀之恩。"
日头升到头顶时，演练结束。
学生们三三两两往学堂去，李大牛抱着竹篓走在最后，突然捅了捅颜文峰的胳膊："县男你看，张老秀才跑得跟兔子似的！"
远处，张老秀才攥着卷竹简，灰白的胡子被风吹得乱翘，踩着田埂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袖口里还掉出半块炊饼。
他跑到颜文峰跟前，胸脯剧烈起伏，竹简上的绳结都散了："县男，方才......方才驿站送了信来......"
"慢慢说。"颜文峰接过他手里的竹简，指尖触到上面未干的墨痕。
张老秀才抹了把汗，目光却往阿七那边飘了飘，又迅速收回："是......是洛阳来的。"
田埂上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张老秀才脚边的碎纸片。
颜文峰望着远处飘向农学堂的纸页，上面隐约能看见"农神"两个字——那是小娃们用树枝在地上画的，被风卷起来，像片不肯落下的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