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着周观星的青衫,他踩着泥泞的官道往长安赶时,靴底的泥块成坨往下掉。
钦天监司天局的铜牌在胸口撞出闷响——方才在颜县男封地见到的雷云,实在反常。
“大人,这云气郁结七日不散,属下怕是阴阳失调之兆。”三鼓时分,周观星站在司天监正的案前,雨水顺着斗笠滴在青砖上,洇出个深色的圆。
他将袖中卷着的云图展开,“您瞧这纹路,像不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扯住了散不开?”
监正捻着花白的胡须凑近,瞳孔突然缩紧。
云图上的墨线盘桓如蛇,竟真有几分“气数被锁”的征兆。
他重重拍了下案几:“派玄真子去查查。那老道虽自负,看风水倒是把好手。”
同一时刻,颜府的灶房里,小六正蹲在灶火前搓手。
他往陶碗里倒了勺热水,水面浮起几片姜:“郎君,今日那钦天监的官儿走后,小的跟着瞧了——他在村头老槐树下跟个穿黑衫的说话,那黑衫怀里还揣着罗盘。”
颜文峰正往瓦罐里装辣椒粉的手顿了顿。
这辣椒粉是他从空间里翻出的,晒干的小米椒磨得极细,呛人得很。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雨云,喉结动了动:“看来是冲灵田来的。”
灵田就在后院红薯窖里。
自他用空间灵水浇过那片地,红薯长得比旁的快三倍,连叶子都泛着不寻常的油绿。
他摸了摸腰间的钥匙——那是唯一能打开窖门的铜钥匙,“小六,去把窖口的铃铛再系紧些。再让阿武带两个护院,今晚巡逻时往窖边多转两趟。”
夜色渐深时,玄真子到了。
他披着黑麻斗篷,腰间挂着七枚铜钱串成的卦牌,罗盘在掌心转得嗡嗡响。
行至颜府后墙,罗盘指针突然疯狂震颤,“叮”地一声扎进正北方向——正是红薯窖的位置。
“果然有邪阵。”玄真子扯了扯斗篷,从怀里摸出三张黄符。
他猫着腰靠近窖口,脚刚踏上那片泥地,颈后突然掠过一阵刺痛。
还没反应过来,鼻尖先窜进一股辛辣——是辣椒粉!
“阿嚏!”他踉跄着后退,撞得窖口的铜铃“叮铃铃”乱响。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个举着火把的护院跑过来:“什么人?”
玄真子顾不得施法,捏着鼻子往东边跑。
黑夜里辨不清路,一脚踩空掉进红薯窖。
窖内的湿气裹着奇异的甜香扑面而来,他借着月光抬头——满窖的红薯藤爬得比人还高,薯块从土里挣出来,每个都有孩童胳膊粗,在夜色里泛着温润的橙红。
“这……这是妖物催熟的!”玄真子抖着手摸出桃木剑,剑尖刚指向薯藤,头顶突然泼下一团灰。
“眯眼了!”他惨叫着揉眼睛,却是小翠举着筛子站在窖口,筛底还沾着没撒完的草木灰:“我家郎君说了,窖里是神农爷赏的福,容不得邪祟作祟!”
玄真子连滚带爬逃出颜府时,后颈还沾着草木灰。
天刚擦亮,他就撞开了周观星的房门:“那颜县男的窖里藏着妖田!红薯长得比足月的还壮,定是吸了地气养邪物!”
周观星正捧着茶盏看雨。
他望着玄真子狼狈的模样,又想起前日村民们举着红薯欢呼的脸:“若真是妖术,怎会让十亩田救了一村人的肚皮?”他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桌案,“你且回去,此事……我再想想。”
颜文峰是在早饭时听说这事的。
他咬了口玉米饼,听小六说完经过,嘴角扯出个冷笑。
午后,他带着工匠往窖口砌红砖——新烧的红砖码得整整齐齐,将窖门遮得严严实实。
末了,他拍了拍小翠的肩:“往后谁问起窖里的东西,只说‘神农爷看咱庄稼人辛苦,赏了块灵田’。”
月上柳梢时,颜文峰摸黑进了空间。
房车角落的玻璃罐里,灵水还泛着淡蓝色的光。
他捏着几颗土豆种子,犹豫片刻,最终蹲在灵田边缘埋下。
月光透过车顶的缝隙漏进来,照见新翻的土面上,一粒种子正裂开条细缝,嫩白的芽尖怯生生地钻出来。
他望着那点绿意,喉间突然涌上股热意。
这灵田到底能长多快?
或许过些日子……他摇了摇头,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夜风吹得窗纸簌簌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他低头摸了摸埋种子的土,嘴角慢慢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