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刺目的猩红如同泼墨,在玄青色的袍袖上晕开,又如同点点寒梅,溅落在深色的波斯地毯上。那鲜艳到妖异的红,与唐琮荥骤然惨白如金纸的脸色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殿下!”卫铮的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惊骇!他如同离弦之箭,瞬间扑至唐琮荥身侧!有力的手臂死死托住那具瞬间失去所有力量、如同断线木偶般向后倒去的身体!
唐琮荥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迹。方才那仿佛蕴藏万钧雷霆的冰冷威压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令人心颤的、破碎般的脆弱。那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耗尽了所有支撑他屹立不倒的精气神。
“传太医!快传太医!”卫铮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充满了惊惶欲绝的戾气!他猛地抬头,那双总是冰冷锐利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带着择人而噬的恐怖杀意,狠狠扫向呆若木鸡的宋福,以及门口惊骇失色的白芷青黛!“封锁清辉阁!所有人!胆敢擅离者,杀无赦!”
“是……是!”宋福早己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嘶喊:“太医!快请太医!快啊!”声音尖利破音,带着哭腔。
整个清辉阁瞬间如同炸开了锅!脚步声、惊呼声、哭喊声、器皿碰撞声乱成一团!丫鬟仆妇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彻底淹没了方才所有紧绷的猜疑和算计!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爆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吐血昏迷的唐琮荥牢牢吸住的瞬间!
宋清娆动了!
她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吓傻,身体剧烈一晃,脚下“踉跄”着猛地后退一步!就在这看似惊慌失措、重心不稳的后退中,她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极其隐蔽地拂过掉落在地毯上的那块染血的“巫”字碎玉!
宽大的织金红袖如同最完美的掩护,瞬间将那块冰冷的玉片卷入袖中!动作快如鬼魅,流畅自然,与身体的晃动完美契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软倒在地毯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啜泣声:“呜……殿下……殿下……是臣女不好……臣女该死……” 声音充满了恐惧、自责和一种被巨大变故冲击后的崩溃,将受惊贵女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卫铮的全部心神都系在怀中昏迷的唐琮荥身上,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门口,等待着太医的到来,根本无暇他顾。宋福在外间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混乱的下人。白芷和青黛也被这惊天变故骇得面无人色,扑到宋清娆身边,哭喊着:“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混乱!极致的混乱成了宋清娆最好的保护伞!
那块染血的、带着“巫”字诅咒的碎玉,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她袖中的肌肤。冰冷的玉质下,仿佛还残留着唐琮荥鲜血的温度。那刺目的“巫”字,如同魔鬼的烙印,灼烫着她的神经。她一边“啜泣”着,一边用身体最细微的动作,将袖中的玉片飞快地转移,最终塞进了贴身小衣最隐秘的夹层深处。冰冷的触感和浓重的血腥气紧贴着她的心脏,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寒意。
唐琮荥……他看到了!他认出了那个“巫”字!那口血……是被滔天的恨意和无法承受的真相冲击所致!这块玉……真的与当年的巫蛊案有关!与淑妃娘娘的惨死有关!
巨大的震撼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她不知道这块玉为何会出现在宋清莲手中,又为何成了二皇子信物。但唐琮荥的反应,己经将这块玉的分量昭示得清清楚楚!这是足以掀起滔天血浪的祸根!是能将她、将整个宋家瞬间碾碎的催命符!
她必须藏好它!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宋清娆刚刚藏好玉片的刹那,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苍老惊慌的声音:“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一位须发皆白、提着沉重药箱的老太医被几个家丁几乎是架着冲了进来。看到内室中昏迷吐血、被卫铮抱在怀中的唐琮荥,老太医吓得一个趔趄,差点瘫软在地!
“快!快救殿下!”卫铮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老太医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手指搭上唐琮荥冰冷的手腕。片刻,他脸色变得更加惨白,额头瞬间沁出豆大的汗珠:“殿下……殿下这是急怒攻心,气血逆行,伤及心脉!凶险!万分凶险啊!快!抬到榻上!准备银针!参汤!快!”
卫铮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唐琮荥平放在宋清娆的软榻上。柔软的锦褥衬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嘴角刺目的血迹,更显脆弱。丫鬟们手忙脚乱地端来参汤,却被卫铮一把夺过,亲自试了温度,小心翼翼地试图喂入唐琮荥口中,却被紧闭的牙关阻挡,参汤顺着嘴角流下。
老太医取出银针,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对着唐琮荥的几处大穴,小心翼翼地刺了下去。每一针落下,都牵动着室内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宋清娆依旧瘫坐在地毯上,由白芷青黛搀扶着,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惊惧过度。然而,在那散乱发丝的遮掩下,她的眼神却是一片冰封的清明和锐利。她如同最冷静的猎人,在混乱中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宋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室内焦躁地踱步,眼神惊惶不定,时不时惊恐地扫过软榻上昏迷的皇子,又扫过地上那片刚刚掉落碎玉、此刻只余一点细微血迹的地毯位置,脸上充满了大祸临头的绝望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狠戾?当他的目光掠过“惊吓过度”的宋清娆时,那狠戾之色一闪而逝,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
卫铮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唐琮荥身上,他半跪在榻前,如同守护濒死幼兽的孤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戾气。每一次老太医下针,他的肌肉都紧绷如弓弦,赤红的眼中充满了煎熬。
时间在银针的微光中、在浓烈的参汤气味和血腥味中、在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呃……”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蚊蚋般的呻吟,从唐琮荥紧抿的唇间溢出。
“殿下!”卫铮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冀!
老太医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抹去额头的冷汗:“好了!好了!针拔了!殿下心脉暂时护住了!但元气大伤,切不可再受刺激!需静养!绝对的静养!”
唐琮荥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失去了往日的冰冷锐利,只剩下一种破碎后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扫过屋顶,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的沉重,转向了……瘫坐在地毯上的宋清娆!
那目光,不再冰冷,不再审视,不再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痛苦、挣扎、刻骨的恨意,以及一种……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某个遥远而绝望身影的……巨大悲恸!
那目光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宋清娆的心上!让她瞬间明白了那块血玉在他心中的分量!那不仅关乎权力,更关乎他母妃的血海深仇!
唐琮荥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破碎的目光在宋清娆身上停留了最后极其短暂的一瞬,便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缓缓阖上。
“殿下!殿下!”卫铮急切地呼唤。
“无妨……殿下是太虚弱了……需要休息……”老太医连忙道。
卫铮紧紧握着唐琮荥冰冷的手,赤红的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猛地转头,那充满杀意和暴戾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刺向宋福!
“宋!福!”卫铮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殿下在宋府遇此大厄!你宋府……难辞其咎!给本统领一个交代!否则……”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杀意己经说明了一切!
宋福浑身剧颤,如同被抽去了骨头,“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卫……卫统领息怒!老奴……老奴万死!万死!定……定是那胆大包天的‘刺客’!惊吓了殿下!老奴……老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贼人碎尸万段!给殿下出气!”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推给了那个“莫须有”的刺客,试图撇清宋府的关系。
“刺客?”卫铮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夜枭啼哭,令人毛骨悚然。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缓缓扫过室内狼藉的一切,最终,落在了宋清娆那只包扎的手上,以及……地上那点几乎被地毯绒毛掩盖的、极其细微的血迹上(那是之前碎玉掉落的位置)。“好一个‘刺客’!宋管家,你最好祈祷,真的能找出那个‘刺客’!”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冰冷的暗示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宋福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如同风中的落叶。
“将殿下移至暖阁!严加守护!任何人不得靠近!”卫铮不再看宋福,抱起依旧昏迷的唐琮荥,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大步向外走去。他的身影带着决绝的守护和无边的戾气。
老太医和几个卫铮带来的侍卫连忙跟上。
清辉阁内室,瞬间只剩下宋福和一地狼藉,以及瘫坐在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宋清娆主仆。
巨大的压力随着唐琮荥的离去而骤然消失,但留下的却是更深沉的死寂和冰冷。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参汤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宋福缓缓抬起头,额头上磕出的青紫清晰可见。他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种更深沉的阴鸷。他死死地盯着依旧“啜泣”着的宋清娆,又看了看地上那点几乎看不见的血迹,眼神变幻不定。
“大姑娘……”宋福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探究,“您……受惊了。老奴……这就安排人送您去别的院子歇息?这清辉阁……怕是不宜再住了……”
他这是在赶人!是在清场!是在为接下来可能的、更彻底的搜查做准备!
宋清娆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危机远未解除。唐琮荥的昏迷只是暂时转移了焦点。卫铮的怀疑,宋福的阴鸷,还有那块藏在胸口的、如同定时炸弹般的血玉……任何一处破绽,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惊惶,而是带上了一种被巨大变故冲击后的、近乎麻木的疲惫和脆弱。她看着宋福,声音细弱飘忽,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哀求:
“福管家……我……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害怕……我只想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求求你……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