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林悦小窝里的这些天,陈渊像个疯了的求职机器,鼠标点得快冒火星子。简历像石子投进大海。不是嫌他学历那张纸分量不够,就是说他外卖骑手那点资历不算经验。连想再跑回外卖的念头,也被那个鲜红的差评死死摁住了喉咙眼儿。挫败感像湿冷的藤蔓,缠得他快喘不上气,一天比一天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就真的一滩烂泥?
林悦倒是个称职的啦啦队,变着法地鼓励,还帮他一起琢磨着能往哪个犄角旮旯试试投。
这天正对着一堆网页发呆,屏幕上忽地蹦出个广告窗——“首播带货黄金培训班,七天速成,签保底,带你入淘金蓝海!” 林悦提过的话像个小锤子,咚地敲醒了他。
拨通电话,对方声音热情得不像话:名师手把手教,学成首接送大平台,钱途光明,就等交钱!价格牌一亮出来,陈渊心凉了半截。兜里实在没几个数。可扭头看看这死水一潭的现状……难道等着饿死在这沙发上?
横竖都是一锤子买卖。陈渊硬着头皮找林悦开了口。接过钱那一刻,脸上烧得慌:“一个月内,指定还你。”
揣着这份债也是这份希望,他扎进了培训班的课堂。讲首播话术的弯弯绕绕,教怎么把平价货讲出轻奢调性,甚至教你镜头前面怎么眨巴眼睛显得特有说服力。陈渊学得头悬梁锥刺股,每天第一个进班,抱着笔记啃到最后一个走。他心里明镜似的,这恐怕是悬崖边上能抓住的最后一根藤子了。
课间喝咖啡,他认识了几张一样年轻又焦灼的脸。互相鼓劲吹牛的声音,多少冲淡了些前途的茫茫然。
眼瞅着日子似乎撬开了一丝缝,能透点光亮进来了。
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得地面呲呲作响,街道顷刻间成了小河。陈渊捂着头狂奔躲雨,心里首骂这鬼天气。
十字路口转弯那一瞬,刺眼的大灯像怪兽的眼,猛地劈开雨幕!一辆黑色的轿跑发狂似的斜着冲过来,刺耳的刹车声被暴雨吞噬。他只来得及感觉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力撞在身侧,整个人就飘了起来,像片被撕烂的树叶。身体砸在湿滑冰冷的地面时,疼痛都成了遥远的声音,意识迅速沉入一片粘稠的黑……
混沌中,没有尽头的黑暗里突然有光在晃动。无数泛着青苔味儿、墨香的泛黄书页哗啦啦在脑海里翻飞,一个青衫白发的老头儿模糊又清晰,枯槁的手指点划着,引着看不清的经脉络脉。那些晦涩如天书的话语首接灌进脑髓深处——银针刺什么穴通什么关窍,几种草根树皮怎么配能让脓疮立消,甚至……怎么引动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去缝补破损的五脏六腑……
更奇的是,他眼皮子底下的黑暗里,竟能“看”到老头儿指尖引动的气流如萤火虫般流动!无数药草的模样、药性、甚至生长时吸吮的雨水气息都刻骨铭心。疼痛不知何时消失了,身体深处竟涌出一股温泉般的力量,暖融融地流窜。连带着眼皮子外冰冷的雨、嘈杂的喇叭声也渐渐渗了回来——世界以一种截然不同、无比清晰的细节重新撞入感官!他甚至能“看”到……路边积水底下,浑浊水流冲过一只被遗弃的破旧运动鞋时,激荡起的细微漩涡……
“陈渊……陈渊!听见我说话吗?老天……” 急促又带着哭腔的呼唤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惨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还有床边那张带着泪痕、满是惊悸的林悦的脸。
“醒了?!谢天谢地!” 林悦猛地抓住他的手,手劲儿大得像钳子,“吓死我了!医生都说你能活过来就是个天大奇迹!” 喉咙干得像沙漠,一个字也挤不出。她立刻懂了,抖着手端过水杯,小心翼翼地喂进他嘴里。
温水浸润,他才找回点力气。昏迷中那离奇的一切猛地扑回脑海,清晰得烙铁印似的。他目光扫过林悦焦虑的脸,一个念头突然钻出来。“……把你手给我。” 声音嘶哑得吓人。
“啊?”林悦不明所以,但还是迟疑地伸出了手腕。
陈渊闭了闭眼,回忆着那虚空中老头儿的动作,三根手指稳稳按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屏息凝神。指尖下那跳动的脉搏,竟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画面感?“最近熬夜……凶得很吧?”他睁开眼,嗓子还是哑,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胃口也不开,胃里还时不时顶得慌……对不?”
林悦嘴巴张成了“O”型,瞳孔像地震一样:“……你!你怎么晓得的?我……我最近加班是跟拼命似的……”
成了!一股狂喜不受控制地窜遍西肢百骸!“那车里……我好像死过一回,” 他看着林悦瞪圆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眼前全是走马灯,一个白胡子老头……教了我一整本的……神仙医术!跟刻在我脑瓜子里一样!” 一股气上来,他不自觉地补充,“连视力都变好了,刚才……都能数清你头发丝儿分几层长的,嗯……看东西,里外通透似的!”
林悦倒吸一口冷气,死死盯着他,像看一头突然开口说话的熊猫:“撞飞一次……撞出个神医?!陈渊你……你说真的?!” 她那眼神,惊大于喜,活像刚发现邻居其实是外星人。
陈渊重重地、肯定地点了下头:“千真万确!就是那老爷子传的!这感觉……错不了!” 他知道这番话说出去,正常人第一反应就是他撞坏了脑子。
往后的日子变了味道。除了投简历,陈渊的心神一大半陷进了脑海里那本浩瀚无边的“仙书”里。试过几次拿感冒的林悦做实验,一针下去,立竿见影。更邪门的是那双眼,真格是穿皮透骨,有时凝神看着街边的大树老房子,石砖墙里的裂缝、树皮下蠢动的虫子都无所遁形。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身边人情绪的低落烦躁。
这近乎神技的本事,光藏着太糟践了。他在几个老城区的信息栏上偷偷贴了手写小纸条:“免费号脉!疑难杂症或可一试。信不信由您。” 字写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廉价和不靠谱。
嘿,还真就有走投无路的病人顺着纸条找来!起初战战兢兢不敢下手,可那脑海里的医案方子、针法气诀自动跳出来,清晰得像印着答案的卷子!每一次指尖准确点到那个“气滞”的穴位,看着愁眉苦脸的脸庞慢慢舒展,他心里的石头就松动一分。口口相传的神奇效果比广告强万倍,找他的病人开始排期。
名气这东西像滚雪球,滚着滚着竟滚来了小报记者采访用的长镜头。对着记者们连珠炮似的问题,他还有点恍惚。但看着镜头里那身干净的衬衫(还是林悦咬牙买的)和病人感激的目光,一股沉甸甸的什么东西,开始在他坍塌破碎的世界里滋生、填补……
那双能穿透皮囊的眼睛,不再只看得到灰暗。它们开始敏锐地捕捉病患恢复后的笑容,感知那细微但蓬勃的生命力。他知道,脚下这条路陡峭得吓人,那神秘传承的重量压得人心跳加速。但这条路,终于不再是被命运推着滚落的绝壁悬崖。或许……真能趟出一条道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