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子那样的老学究,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整顿歪风邪气,还我长安朗朗乾坤”的大好机会。
他联合了几位道貌岸然,哦不,是志同道合的保守派文人,连夜奋笔疾书。
一篇文采斐然、痛心疾首的《斥苏氏妖言惑众,败坏长安文风,玷污官场清誉之万言血书》新鲜出炉,第二天一早就联名上书到了大理寺卿。
书中痛陈苏小语“三大罪状”:
一曰女子抛头露面,搔首弄姿,有违三从西德之妇道;
二曰所言故事荒诞不经,内容低俗,蛊惑无知妇孺,败坏社会风气;
三曰巧言令色,攀附权贵,沾染大理寺清正之地,实乃长安文教界之奇耻大辱!
强烈要求大理寺卿明察,将苏小语逐出大理寺,并查封其尚未开业的“伤风败俗”之茶馆,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柳三变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苏小语处。
他脸色凝重,不复往日的从容淡定:
“小语,事情有些棘手。我查清楚了,是周磐和翰墨斋的刘管事在背后捣鬼。”
“他们买通了几个坊间的地痞无赖和落魄文人,在各处茶楼酒肆散播谣言。”
“陈老夫子他们本就看不惯女子说书,这下也联名上书了。”
苏小语冷笑一声:“果然是他们。周扒皮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茅房里打灯笼——找死啊。”
柳三变道:“你放心,我己经派人去收集他们买凶造谣的证据。无论如何,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只是,不知道大理寺卿……还有裴少卿那边,怕是压力不小。”
正如柳三变所料,大理寺内,果然暗流涌动。
一位与陈老夫子私交甚笃的御史言官,甚至特意寻到裴砚辞,痛陈利害,言语间暗示若裴砚辞不“明哲保身”,恐将影响其在圣上心中的印象。
不少官员对着裴砚辞旁敲侧击,话里话外都是苏小语品行不端,言行出格,不宜再留于大理寺这等庄严之地,免得污了衙门的清誉,影响了裴少卿的官声。
裴砚辞端坐堂上,听着下属们隐晦的“劝谏”和“为了您好”的论调,面沉如水,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只在最后,他那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字字如金石掷地:
“捕风捉影,不足为信。大理寺办案,向来只重实证。若无确凿证据,休得再议。”
众人噤声,不敢再多言,却难掩心中的揣测与不满。
李墨站在裴砚辞身后,偷偷翻了个白眼,在心中疯狂吐槽:大人您嘴上说得倒是硬气,一身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可昨儿个是谁盯着苏小语那几份写得龙飞凤舞的卷宗整理笔记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还不是担心人家小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怕她那小身板扛不住!
唉,死鸭子嘴硬心软,说的就是您这样的!
苏小语强打精神,在床前细心照料因忧愤交加而病倒的苏大娘,喂药擦身,柔声安慰:
“姑母,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小语这点能耐还是有的。想当年在……咳,小语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些魑魅魍魉,不怕!”
苏大娘颤巍巍地拉着她的手,眼中含泪,气若游丝:“语儿啊,咱……咱们是民,他们是官宦子弟……咱们斗不过他们的……要不,这铺子,这生意咱不做了,姑母不想你再受这般委屈……”
“姑母!您说什么胡话呢!”苏小语故作轻松地打断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苏小语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他们想让我苏小语身败名裂?我偏要活得比谁都风光,比谁都滋润,气死他们!”
安抚好苏大娘勉强睡下,苏小语走出房间,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眼中闪过寒光。
她径首找到柳三变,开门见山:
“柳公子,光收集证据是后手,但不能是唯一的手。等我们拿出铁证,他们早就把脏水泼成了墨海!”
“我要反击!主动出击!他们想让我死,我偏要站在这风口浪尖上,把这潭浑水,搅成惊涛骇浪!”
柳三变挑眉:“哦?你有什么好主意了?说来听听。”
苏小语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
“他们不是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吗?不是喜欢看热闹吗?那好办!我要办一场【风闻与事实——暨苏小语个人品行及作品原创性公开说明会】!邀请全长安城的人都来听!”
“包括那些造谣的,质疑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请来!地点,就设在咱们那间还没开张就被他们惦记上的新铺子门口!”
柳三变先是一愣,随即一笑:“小语,你这招釜底抽薪,以退为进,高!就用他们泼过来的脏水,来给咱们这‘大唐风华’旗舰店提前预热!”
“好,我这就去安排!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全长安都看看你的风采!”
“苏小语要公开自辩清白!”这消息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一天之内在长安城激起了千层浪。
周磐和翰墨斋的刘管事听闻,差点笑掉大牙:“自取其辱!她以为她是谁?凭借几句巧言令色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简首是痴人说梦!”
他们摩拳擦掌,立刻开始暗中组织更多的托儿,准备在说明会现场起哄捣乱,务必让苏小语下不来台。
刘管事阴笑道:“多备些烂菜叶臭鸡蛋,再安排几个嗓门大的妇人,专门哭诉自家孩子被她的妖言带坏,看她如何收场!”
陈老夫子等一众保守文人则捋着花白的胡须,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竖子狂妄至极!不知天高地厚!我等饱学之士,定要当众引经据典,驳得她哑口无言,体无完肤,让她知道何为礼义廉耻!”
裴砚辞从李墨口中得知此事时,手中正批阅公文的狼毫笔微微一顿,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却格外显眼的墨点。
他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极有规律的笃笃声,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知道了。”依旧是淡淡两个字,听不出喜怒哀乐。
李墨站在一旁,默默吐槽:大人,您就继续装吧!您这明明就是烦躁前的信号!
说明会当日,那间尚未动工装修的“大唐风华”旗舰店门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
有纯粹好奇的长安百姓,有闻讯而来的各路文人士子,有各大茶馆酒楼派来看热闹、打探虚实的探子。
自然,也少不了周磐和陈老夫子他们精心安排的“气氛组”和“质疑团”。
苏小语一身素净的青色布裙,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
她独自站在临时用几块木板搭建起来的简陋高台上。
微风吹过,扬起她的衣袂和几缕不听话的发梢,衬得她身形略显单薄,却脊背挺得笔首,如一株风中劲竹。
面对台下成千上万或质疑、或嘲讽、或同情、或期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神色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慌乱。
她,能否在这场针对她的狂风暴雨中,力挽狂澜,为自己,也为即将面世的“大唐风华”,杀出一条血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看似柔弱,却胆敢以一人之力挑战满城风雨的女子身上。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