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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大理寺签押房的灯火依旧。
裴砚辞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摞厚厚的旧案卷宗，旁边几页字迹娟秀的纸张，正是那《神探苏小语》的手稿。
方才，他将手稿中一段关于“远距离营造密室杀人”的描述，与一桩悬了五年、被定为“坠物意外致死”的案卷现场图反复比对。
初看荒谬，可越是琢磨，图上那几处不起眼的痕迹，竟与苏小语故事里的布置手法隐隐吻合！
他从一叠卷宗中抽出标记着【意外】的旧档——永昌六年，张三意外坠亡案。
卷宗上写明是酒后失足，坠入自家门前废井。
可当他将当年绘制的现场图与苏小语故事中某个利用视觉死角和机关的桥段联系起来时，便发现那井口与张三家门之间的距离、角度，明显不对劲。
“大人，您又熬夜了？”李墨端着茶水进来，见裴砚辞又在对着那几页纸出神，忍不住摇头，“一个说书女子胡诌的故事，也值得您如此费神？”
裴砚辞抬眼，目光锐利：“你听过她的故事吗？”
“属下哪有那闲工夫。”李墨撇撇嘴，“不过听同僚们议论，她那些故事，什么指纹认人、密室逃脱的，听着就玄乎得很，与我大理寺的办案章法格格不入，倒像是市井之间哄骗无知妇孺的把戏。”
“那你说说——”裴砚辞声音骤然严肃，从一叠卷宗中抽出数本，重重拍在桌上。
“为何我查阅三十七起陈年旧案，其中十二起的破案关键，竟与她故事中的某些内容不谋而合？甚至，有些手法比我们卷宗记录的更为精妙！”
李墨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和桌案上的卷宗震得一愣。
他从未见过裴大人对一件事物，尤其是一份看似荒诞不经的话本，投入如此大的心神，甚至流露出近乎……赞叹的情绪。
“永兴三年宝珠失窃案，我们只注意到窗台的模糊泥印，是她的故事提醒我，要辨别泥印的层次和特殊矿土，甚至不同地区矿土在雨后浸润的细微差别！最终才锁定了窃贼是名乔装的西北客商。”
裴砚辞再翻开一本卷宗。
“建康二年毒杀案，死者指甲缝的异物，我们以为是挣扎时抓挠所致，但她的故事里提到一种罕见的西域毒草粉末，混入食物无色无味，唯有特定药材浸泡过的指甲接触后才会变色并残留！按此法一验，果然！”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这些我们都曾注意到蛛丝马迹，却不一定能深究其理。可她一个说书女子，为何能将如此零散的经验总结成一套方法？”
“甚至，她的某些推演手段比我们的更有逻辑性。”
裴砚辞的目光在手稿上逡巡，仿佛要将那些字迹看穿。
“可能…是她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又或者，这些不过是巧合？”
李墨试探性地强辩，但语气己弱了几分。
“运气？巧合？”裴砚辞嘴角勾起一抹冷嗤，翻开手稿另一页，指向其中一段。
“你看她的分析，从动机到手法，再到伪装意外，每一步推理皆有实据支撑，每一个可能被忽略的疑点她都能自圆其说。这种缜密逻辑，岂是区区【运气】与【巧合】二字能解释？”
李墨看着手稿上那些有条理的文字，彻底没了声音，额角渗出冷汗。
他从未见过裴大人对一件事物，尤其是一份看似荒诞不经的话本，投入如此大的心神，甚至流露出近乎赞叹的情绪。
裴砚辞起身，负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莫非，苏小语本人，本就不一般？”
三日后，大理寺公堂。
黑压压的官员济济一堂，交头接耳，都想看这胆大包天的说书女子能搞出什么名堂。
“听说她要给咱们讲课！一个说书的，教我们断案？滑天下之大稽！”一位户部调来的，素来自视甚高的年轻录事官压低声音嘲讽，引来周围一片窃笑。
“裴大人行事自有深意，莫要妄议。”年长司首蹙眉。
“嘘！裴大人来了！”
随着通传声，裴砚辞身着崭新深色官袍，面容冷峻步入，目光如电扫过众人。
堂下瞬间安静下来，方才的窃笑声戛然而止。
苏小语一身利落青色儒衫，从容不迫地站在讲席后。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不过是换个大点的书场，听众挑剔些罢了。稳住，苏小语，拿出你压箱底的本事！今日，也让他们看看，故事里，亦有乾坤！】
在旁听席的角落，柳三变一袭白衣，轻摇折扇，对着苏小语投去一个鼓励和“看好你”的眼神，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面对堂下数十双或审视、或怀疑、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苏小语心里也在打鼓：“这阵仗，可比茶楼里最挑剔的看官还要吓人百倍！尤其是……”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上首的裴砚辞。
他今日这身官袍，更显其身姿挺拔，目光如炬，那份独有的威严与深不可测的气度，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连忙收敛心神。
清了清嗓子，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着裴砚辞和堂下众人深深一揖：
“裴大人，诸位大人安好。民女苏小语，今日斗胆在此班门弄斧，还望诸位大人海涵。”
她顿了顿，继续道：“大人让民女就张三意外坠亡案提出一些浅见。民女诚惶诚恐，这些不过是从话本故事、街谈巷议中胡乱琢磨出来的小小心得，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她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狡黠：
“不过，既然裴大人开了金口，民女便大胆抛砖引玉。若有荒谬之处，还请诸位大人一笑置之，若能不吝赐教一二，民女亦感激不尽。”
“嗯？”裴砚辞眉头一挑。
这女子，比他预想的还要冷静，也更会说话。
这份从容，可不是寻常市井女子能有的。
他很期待，她接下来会如何“抛砖引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