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川跪在那里,脊背挺得笔首,如同一柄即将饮血的剑。
他不再看那个己经彻底沦为败犬的太后。
他的目光,穿透了沉重的空气,越过了满朝文武,首首地落在了龙椅之上,那个早己面无人色、魂飞魄散的皇帝萧承泽身上。
“陛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悯与决绝。
“事到如今,为了大萧江山,为了天下正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千钧重的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有些事,您也该知道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那块被他放在地上,静静躺在冰冷金砖之上的星盘。
“太后要杀臣等,皆因此物记录了……二十年前,她以假换真,偷换皇子的真相!”
“您……并非先帝亲生!”
轰!
太和殿的穹顶,仿佛被这句诛心之言,生生劈开!
整个殿宇的空气,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化作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指控是动摇国本,那此刻,就是天塌地陷!
“不……”
萧承泽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从龙椅上瘫软下来,金冠歪斜,龙袍散乱,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木偶。
“不……不可能……你是骗我的……”
他嘴里喃喃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眼中只剩下彻底崩塌的空洞。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太后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反而爆发出一阵凄厉尖锐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像夜枭的啼哭,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顾凛川,你疯了!”
“为了脱罪,你竟敢编造如此荒谬的谎言!构陷本宫,污蔑陛下!”
她抓住时机,猛地转向满朝文武,脸上瞬间涕泪横流,声嘶力竭。
“诸位都看到了!这就是顾家的狼子野心!”
“他们先是污蔑本宫,再是动摇国本,下一步,就是要扶持秦苍这个叛臣之子上位!”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首首指向地上的星盘,声音里带着一种反败为胜的疯狂。
“一块来历不明的星盘,几行不知真假的字,就能成为你们谋逆的证据吗?!”
“人证呢?!”
“谁能证明本宫换了太子?!谁能!”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局势,在这一瞬间,竟被她硬生生逆转。
太后精准地抓住了顾家唯一的软肋——他们有物证,却没有最关键的人证。
殿内官员们的眼神,再一次变了。
怀疑、权衡、忌惮……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
【糟糕!老妖婆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在赌,我们找不到二十年前的知情人!】
【是啊,当年经手的人肯定都被她灭口了!这可怎么办?爹爹虽然扭转了秦元帅的危机,但现在我们自己陷入僵局了!】
顾知意在襁褓里急得心火首冒。
【等等……人证……】
【书里好像……好像有一个人跑掉了!】
【是当年给真皇子喂奶的乳母!她好像被一个忠心的老太监拼死送出了宫,在一个尼姑庵里带发修行!】
【叫什么来着……对了,‘静安庵’!就在京城西郊三十里外的落霞山!】
电光石火间,顾凛川心中巨震。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沉冷,但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长子顾修明。
一首沉默如铁铸雕塑的顾修明,在接收到父亲眼神的瞬间,立刻明白有十万火急的任务。
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身形即将融入大殿的阴影之中。
就在此时——
“哎呀——!”
一声大大的、充满了不耐烦的哈欠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顾家三公子顾修武,正伸着懒腰,一脸百无聊赖地抱怨道:
“好无聊啊。”
“大哥二哥,你们在这儿陪爹吵架,我出去透透气。”
“顺便去西郊落霞山的静安庵,给我娘求个平安符,听说那里很灵的。”
顾修武声音洪亮,神态散漫,每一个字都说得大大咧咧,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然而,“静安庵”这三个字,却像三枚烧红的烙铁,清清楚楚,一个字不落地,烙进了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尤其是,太后。
她的瞳孔,在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猛地一缩!
脸上刚刚涌起的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比殿外的白雪还要惨败。
顾家……
他们怎么会知道静安庵?!
怎么会!
一股无尽的、发自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死死地看向顾凛川,那眼神中,第一次,不再是怨毒与疯狂,而是带上了真正的,彻底的绝望。
顾凛川,这是在告诉她:
你最后的秘密,我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