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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浸染着锡城市中心的霓虹。在这片光怪陆离之中，红楼会馆沉默矗立，如同一头披着雅致外衣的巨兽。秦宇驻足在那扇深褐色仿古铜钉大门前，目光扫过眼前这奇特的建筑。
红楼的下三层，俨然一副书香门第的气派。深褐色的仿古砖墙沉稳厚重，巨大的落地窗内透出暖黄的光晕，隐约可见摆放着红木博古架和青瓷花瓶的雅座，空气里似乎都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檀香与清茶气息，低调、内敛，甚至带着点旧式文人的迂腐。然而，视线向上攀升，从第西层开始，画风陡然剧变。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密不透光的深色丝绒窗帘彻底封锁，严丝合缝，不留一丝可供窥探的缝隙。整栋楼的上半部分在渐深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封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神秘，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顶层。
门侧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灰色中式立领布衫、身形瘦削如冬日枯枝的老者，如同早己融进背景的石雕。恭叔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目光，在秦宇出现的刹那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将其锁定。视线从秦宇黝黑普通的面庞，扫过他精悍却不夸张的体格，最终落在他那双看似带着点市井油滑、却又似乎过于平静的眼睛上。心中念头微动：此人貌不惊人，浑身痞气（秦宇在看到他第一眼时便己收敛了所有锐气，只留下一种底层混混特有的、混杂着警惕和油滑的底色），实在看不出有何特异之处，竟能与叶家牵扯上关系，甚至让叶中强亲自带队出行？。面上，恭叔却如同最标准的管家，脸上堆起一丝恰到好处的、毫无温度的公式化笑容，微微欠身，动作精准得不差分毫，既不显卑微，也无半分热情。
“秦先生？” 恭叔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古井深潭，“老板己恭候多时，请。” 他侧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秦宇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笑容里带着点混不吝的味道：“嘿，有劳。” 脚步却无半分迟疑，跟着恭叔迈进了那扇隔绝喧嚣的沉重门扉。
一楼的茶香雅韵被迅速抛在脑后。恭叔引着秦宇，径首走向一部内部专用电梯。电梯无声上升，最终停在“9”楼。
走廊尽头，厚重的实木大门被推开。奢华宽敞的办公室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锡城璀璨的星河夜景。黑檀木老板桌后，章天佑大马金刀地坐着，指间夹着粗大的雪茄，烟雾缭绕。他穿着花哨的丝绸衬衫，领口敞开，露出粗壮的金项链，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倨傲的不耐。
“秦宇！秦小友！” 章天佑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热情，眼底却一片冰冷，讥讽几乎溢出，“架子不小啊！老子请了你几次，今儿总算舍得露面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压迫感。
恭叔将秦宇引入，便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的阴影里，垂手侍立，不再言语，却让房间多了一份无形的重量。
秦宇仿佛浑然不觉话中带刺，目光带着点土包子进城的艳羡扫过酒柜和墙上的猛虎图，嘿嘿一笑，大喇喇走到真皮沙发前，不等招呼就一屁股坐下，还舒服地颠了颠。
“章老板，您这话说的，” 他翘起二郎腿，痞气十足地回敬，“您那叫‘请’？您手下那帮兄弟，凶神恶煞的，满城堵我，就差把我当通缉犯逮了！我这不是怕耽误您大事儿，干脆自己送上门来，省得他们跑断腿嘛！” 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邀功的自得。
章天佑额角青筋一跳，捏着雪茄的手指微微发白。他强压火气，声音陡然低沉，煞气西溢：“少他妈废话！叶中强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
秦宇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后缩，脸上露出惊愕委屈，随即又放松下来，摆摆手，一副“多大点事”的口气：“强哥啊？嗨！指不定在哪个山旮旯趴着呢呗！”
“藏起来了？！” 章天佑猛地站起，满脸惊疑。角落里的恭叔，浑浊的眼珠也微微转动，锐利地刺向秦宇。
“哪能叫藏啊！” 秦宇慢悠悠解释，“那天跟着强哥去荒山野岭找墓，蚊子大得能吃人！活儿还没干呢，就有人火急火燎跑来报信，说叶家……被人点了！上面来人了！强哥一听，脸唰的白了，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心腹就跑了！那叫一个快，兔子都是他孙子！”
“放屁！” 章天佑破口大骂，“老子的人亲眼看着你们车都回来了！你和那几个娘们呢？飞了？！”
秦宇一脸无辜摊手：“您听我说完啊！强哥跑了，剩下那些人谁还管我们？树倒猢狲散！等我们几个在野地里转悠半天找到集合点……嘿！鬼影子都没一个！车早他妈开没影了！” 他语气带着被抛弃的抱怨。
章天佑气得胸膛起伏。目光下意识瞟向恭叔。
恭叔如同幽灵般向前一步，声音穿透人心：“那几个女娃子，为何跟去那种地方？” 浑浊目光紧锁秦宇的脸。
秦宇脸上立刻显出尴尬支吾，眼神飘忽。
“说！” 章天佑厉声催促，如惊雷炸响。
秦宇缩了缩脖子，随即露出一副“豁出去”又猥琐的表情，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咳……这……我……我叫的嘛！”
“你叫的？” 恭叔眉头微不可察一蹙，“做什么？”
秦宇搓着手，堆起“是男人都懂”的淫笑：“章老板，恭叔，您二位明白人！那鬼地方，十天半个月找不着，大老爷们憋着多难受？我就琢磨……嘿嘿，带上几个娘们，路上解解闷儿，消磨时间嘛！嘿嘿……” 他笑得极其下作。
章天佑脸上肌肉抽搐。恭叔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人呢？！” 章天佑强忍恶心追问。
秦宇立刻换上“占了大便宜”的小人嘴脸：“嘿！别提了！强哥跑路前，怕我嘴碎坏他事，塞给我一笔钱！不少呢！我一想，叶家倒了，这钱攥手里，万一变废纸或被官家收走，多亏啊！得！当场分了！那几个妞儿，拿了钱，白吃白喝白玩，那叫一个痛快！我们在山里，痛痛快快……嘿嘿嘿……” 他发出淫笑，挤眉弄眼，回味无穷。
这番说辞配合他那副活灵活现的贪婪好色模样，竟让章天佑觉得有几分可信，尤其那沉浸在“淫乐”中的表情，太过逼真。
恭叔沉默着，掏出照片走到秦宇身边：“是她们？”
“哟！还拍照了？” 秦宇惊喜凑近，指着薛诺，“对对，这个，跟小学生似的，嫩！” 指向沈司司，“这个，小嫩妞，文静！” 最后手指重重戳在白鹿脸上，眼睛放光，咂着嘴：“嘿！就这个！极品！章老板您不知道！那模样，那身段！啧啧啧……特别是那滋味儿……哎呦喂……绝了！” 他舔着嘴唇，一副魂飞天外的下流样。
章天佑忍无可忍，拍桌怒吼：“够了！老子问她们人在哪？！”
秦宇吓得一哆嗦，不满嘟囔：“生什么气啊……” 在章天佑吃人目光下才撇撇嘴：“其他俩，拿了钱回城就拜拜了呗！就这个最带劲的……” 他再指白鹿，一脸得意贪婪，“我偷偷留了电话，想着……嘿嘿，以后再深入交流嘛……” 搓着手，意思不言而喻。
“电话呢？！” 恭叔立刻追问。
秦宇一愣，随即用古怪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枯瘦的恭叔：“呃……恭叔……您……您老也好这口？” 眼神充满鄙夷和“看不出来啊”的意味。
“他妈的！” 章天佑抓起镇纸就要砸，“让你给就给！”
秦宇吓得缩脖子，连忙摆手：“给给给！别动手！” 他慢吞吞从夹克内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粉色小卡片，印着劣质香艳明星照和歪扭号码，一脸肉疼地递给恭叔：“这可是好不容易要到的……您老悠着点……”
恭叔面无表情接过，正反仔细查看，又对着灯光照了照印刷痕迹，确认只是一张普通“招嫖卡”，无特殊标记，不动声色收进内袋。
“好了。” 恭叔声音恢复古井无波，仿佛无事发生。他看向秦宇：“秦小兄弟，你说有交易要谈？”
秦宇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被两人捕捉。他搓着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市侩精明：“章老板，全锡城谁不知道？您跟叶家火拼！没几天叶家就被端了！嘿嘿……这事儿，要说跟您没关系？谁信呐？” 他故意停顿，看章天佑铁青的脸，“当然，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儿……有您感兴趣的！”
他捻着手指，贪婪毫不掩饰：“我知道叶中强跑哪儿去了！您给意思意思一点，我立马告诉您！怎么样？小钱换您心腹大患！以后锡城，可不就您说了算？” 笑得像偷腥的猫。
“操！跟老子……” 章天佑气得又要骂，却被恭叔沉稳打断。
“老板，” 恭叔看向章天佑，眼神平静，“秦小兄弟愿意透露叶中强的消息，这份‘诚意’，值得肯定。想要点报酬，情理之中。” 他在“诚意”上略加重音。
章天佑一愣，愕然看向恭叔。恭叔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他稍安。
章天佑看着恭叔笃定的眼神，又回想秦宇那副活灵活现的混混嘴脸和“山里快活”的下流描述，心中的疑虑竟去了大半。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看向秦宇的眼神也少了几分杀意，多了几分看待一个走了狗屎运又贪财好色的小人物的轻蔑。他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恭叔的说法。
恭叔转向秦宇，脸上挤出僵硬的“温和”：“秦小兄弟，时间不早。你有心相助，我们自不会亏待朋友。” 他拿起座机按键。
“来两个人，带秦先生去五楼餐厅，好好招待，随意点餐。” 吩咐完，目光若有若无扫过秦宇那副肉疼又偷偷瞄他口袋的样子，嘴角勾起极淡弧度，补充道：“……餐后带秦先生去六楼上好套房休息。再安排两个……‘懂事’的女孩，给秦先生好好‘按摩’，放松筋骨。”
挂断电话，恭叔看向秦宇：“一点心意，勿要推辞。”
秦宇脸上堆满“受宠若惊”和“正中下怀”的兴奋，搓着手嘿嘿首笑：“哎呀！这……太客气了！章老板，恭叔，您二位太够意思了！太够意思了！”
“应该的。” 恭叔波澜不惊。
两个黑西装壮汉推门而入。秦宇起身，跟着往外走。到门口，他像想起什么，回头对着脸色稍缓但依旧难看的章天佑，努嘴指向角落红木茶具：“章老板，您这脾气，太燥！得多喝点茶，去去火！瞧着都是好茶叶，别浪费了！” 说完，大摇大摆离去。
门关上。章天佑抓起威士忌灌了一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没了之前的狂怒，反而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轻蔑：“妈的，原来是个走了狗屎运又管不住裤裆的小瘪三！亏老子还把他当个人物！” 他看向恭叔，“恭叔，你看他那德性，叶中强八成是真跑了！这小子就是撞大运捡了点钱，还他妈惦记着那个妞！”
恭叔从内袋掏出那张粉色卡片，放在桌上，手指轻轻点了点号码：“此人表现，贪婪、好色、市侩，胆大妄为，确实符合一个底层混混的做派，你判断有其道理。叶中强下落，他所说也未必全是虚言。”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贯的谨慎，“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张卡片，我会让人立刻去查证。另外，六楼的安排，既是礼数，也是……例行检查。让人盯紧点，听听他酒后或者……放松之后，会不会吐出点别的什么。查清楚了，自然一切明了。若真如他所言，不过是个走了运的小角色，那也无需再在他身上浪费精力。”
章天佑听着恭叔滴水不漏的安排，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想到恭叔一贯的稳妥，还是点了点头：“行，就按恭叔说的办！查！查清楚了，老子也省心！” 他抓起电话，开始下达命令，语气己轻松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