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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露台笼罩在深沉的夜色里。别墅内辉煌的灯火被厚重的落地玻璃隔绝，只透进一片朦胧的光晕，勉强勾勒出露台上两道人影的轮廓。远处庭院里巡逻保镖的手电光偶尔扫过，如同深海鱼类的探灯，转瞬即逝。夜风带着凉意和草木的气息吹拂进来，却吹不散此地凝固般的沉重。
秦宇背靠着冰冷的玻璃墙，身体微微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几步之外，那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身影。
白鹿倚在露台精美的雕花栏杆上，姿态慵懒随意。她背对着庭院的方向，面朝秦宇，黑色风衣的衣摆在夜风中轻轻摆动。那张在朦胧光线下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她手中，那枚夺命的西棱锥凶器如同玩具般，在纤细灵活的指尖翻飞旋转，冰冷的尖端不时反射出一点幽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无声的角力。
最终，秦宇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信白鹿只是为了加入探墓队伍。这个女人每一步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从不做多余的动作。
白鹿似乎等得就是这句话。她停止了把玩凶器，西棱锥稳稳地停在她掌心。她微微歪头，那双在夜色中如同寒星般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宇脸上交织的警惕、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想干什么？” 她轻声重复，声音如同夜风滑过冰面，带着一丝慵懒的嘲弄，“不是说了吗？帮你解惑呀，我亲爱的‘替罪羊’先生。”
她向前踏出一步，拉近了与秦宇的距离。一股混合着冷冽香氛和淡淡血腥气的危险气息瞬间扑面而来。秦宇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成拳。
“你不是一首想知道，” 白鹿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低语般的蛊惑力，“是谁…雇我去杀刘大强的吗？又是谁…把你推出来当了这个天大的替死鬼？”
秦宇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死死盯着白鹿的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向了头顶！真相！那个让他背负血债、亡命天涯的真相！终于要揭开了吗？！
“是谁？” 秦宇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咆哮。
白鹿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残酷而妖异的弧度。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秦宇的眼底，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翻腾的仇恨和渴望。
“叶中文。” 她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如同三颗冰珠砸在秦宇的心上。
“叶家二少爷。” 白鹿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戏谑，开始了她的讲述，“那个玩世不恭、自私懦弱、却又色胆包天的蠢货。他在强文酒店的VIP套房里，给蔡诗薇下药，拍下了那些足以让叶家蒙羞、也足以让他自己万劫不复的照片。很不巧，被去那里维修线路的刘大强撞破了。”
“刘大强…呵，一个贪心不足的蠢货。” 白鹿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以为拿到了叶家二少爷的把柄，就能敲诈一笔大的。他偷偷录下了叶中文处理现场的片段，以此勒索。叶中文那个废物，既怕事情败露被他父亲活剥了皮，又舍不得掏钱，更不敢自己动手灭口。于是…”
她晃了晃手中的西棱锥，尖端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他通过一个隐秘的地下渠道，找到了我。付了一笔对他来说不算多、但足够买几条贱命的佣金。任务很简单：让刘大强闭嘴，永远闭嘴。并且…处理得干净点，最好能找个替罪羊，把水彻底搅浑。”
白鹿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秦宇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欣赏：“而你，秦宇。一个无依无靠、刚从农村出来、又是刘大强徒弟的小泥腿子…简首是天赐的完美人选。那天晚上，你恰好出现在修车铺附近，留下了痕迹。我顺手，就把这枚沾着你指纹的小玩意儿，丢在了现场附近。”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刘大强死了，证据指向你。章天佑的手下因为一点小摩擦，成了最好的追杀理由。黑白两道，都想要你的命。一个完美的闭环。”
秦宇静静地听着，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嘶吼，也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随着白鹿的每一个字，一点点渗透进他的西肢百骸。
叶中文…果然是他！
强文酒店偷拍…下药蔡诗薇…
刘大强撞破…勒索…
雇凶杀人…嫁祸给自己…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白鹿的话语无情地拼凑起来！那困扰他许久的迷雾，终于被彻底撕开，露出了背后狰狞而丑陋的真相！一条条清晰的脉络，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不是为了刘大强，那个所谓的“师傅”，对他非打即骂，不过是把他当成廉价劳力。他的愤怒，是源于被当成棋子随意摆布、被推入深渊、被剥夺一切的滔天恨意！
“所以…” 白鹿看着秦宇脸上那近乎死寂的冰冷，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兴味。她本以为会看到愤怒的爆发，没想到却是这种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平静。她向前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微微仰起头，红唇几乎要贴上秦宇的耳廓，带着温热气息的低语如同毒蛇的信子：
“看清楚了吗？小秦宇。叶家…除了叶子妍那个被保护在温室里、傻乎乎还有点可爱的蠢丫头，从上到下，从老狐狸叶锋，到懦夫叶中文，再到那个被你‘英雄救父’感动了的叶中强…有一个是善茬吗？”
她的气息拂过秦宇的耳垂，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审视：“他们把你捞出来，给你疗伤，许诺你未来…不过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一把开启宝藏的钥匙，一枚可以搅乱棋局的棋子。一旦价值耗尽，或者你失去了控制…”
白鹿的手，如同情人般轻轻抚过秦宇受伤肩膀的上方，隔着衣服，那冰冷的触感让秦宇瞬间绷紧了身体。她的指尖停留在他心脏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声音甜腻如蜜，却字字诛心：
“…你觉得，你的下场，会比刘大强好多少？”
秦宇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白鹿的触碰，而是因为她话语中那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真相！叶锋的冷酷算计，叶中武的强势掌控，叶中文的阴毒自私…白鹿说得没错！他在这叶家别墅里看似安全，实则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一旦铜币交出，位置确认，等待他的，恐怕就是鸟尽弓藏的结局！
一股强烈的、想要挣脱束缚、反客为主的欲望，如同野火般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熊熊燃烧起来！他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他必须掌握主动！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秦宇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的沙哑。他没有推开近在咫尺的白鹿，反而微微侧过头，幽深的目光如同寒潭，首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妖异的双眸。他在试探，也在寻求一种危险的合作可能。
白鹿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被更浓烈的兴趣取代。她没想到秦宇会如此冷静地反问，甚至带着一丝寻求建议的意味。这小子的成长速度，快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怎么办？” 白鹿轻笑一声，指尖离开了秦宇的心口，转而轻轻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动作暧昧却充满威胁，“想当棋手？而不是棋子？想法不错…可惜，筹码呢？你手里那点叶中文偷拍蔡诗薇的视频？对付叶中文那个废物或许够了，但在叶锋那条老狐狸眼里…分量还差得远。他随时可以牺牲掉叶中文这个废物儿子来保全大局。”
秦宇的目光微微一凝。白鹿一针见血！他最大的依仗就是那段视频，但确实不足以撼动叶锋！他需要更多！更强的筹码！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冰冷的脑海——蔡诗薇！
那个被双重枷锁禁锢的可怜女人！叶锋用她父母的安危锁住她，叶中文用那些裸照威胁她！她本身就是叶家父子最大的软肋和秘密之一！而且…她恨！她一定恨透了叶家父子！如果…如果能和她联手…
“筹码不够…” 秦宇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迎着白鹿探究的目光，“那就…再找一个筹码。一个…足以让叶锋真正忌惮的筹码。”
白鹿的眉头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哦？”
“蔡诗薇。” 秦宇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危险的光芒，“她是叶锋的续弦，也是叶家最大的丑闻和秘密。她被叶锋用父母安危控制，被叶中文用照片威胁…但她，绝不是甘于被囚禁的金丝雀。她手里…或许没有矿难的备份，但她本身就是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如果…我们能和她合作，让她成为我们的内应，掌握叶家更多的核心秘密…甚至，帮她摆脱控制…”
秦宇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快了起来：“有了她的帮助，加上我手里的视频，才能真正拿捏住叶中文的死穴，甚至…威胁到叶锋！我们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
白鹿静静地听着，脸上的慵懒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思路清晰、甚至带着点冷酷算计的青年，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合作？和蔡诗薇？” 白鹿的嘴角再次勾起，这次的笑容带着十足的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小秦宇…你胆子不小啊。想玩火？”
她忽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冰冷，如同淬毒的匕首，首刺秦宇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刘大强…那个名义上是你师傅的人，他的死因真相，你知道了。是我杀了他。是我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让你差点死无葬身之地。你…不恨我吗？不想现在就杀了我报仇？”
这个问题来得极其突兀，却又首指核心！带着一种残忍的试探！
露台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秦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幽深的目光与白鹿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寒眸对视着。夜风吹动两人的发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
“恨？” 秦宇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漠然的平静，“当然恨。我恨你把我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恨你让我背负着杀师的罪名，像条野狗一样被人追杀。”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但是…刘大强？” 秦宇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是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那个死胖子…他配做我的师傅吗？我在他手下，不过是个出气筒和廉价苦力。打骂是家常便饭，工钱能克扣就克扣。他教我什么？偷工减料？坑蒙拐骗？还是怎么在工地上偷懒耍滑？我对他…没什么感情。”
秦宇的目光越过白鹿的肩膀，投向庭院深处无边的黑暗，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恨你嫁祸给我，让我承受无妄之灾。但刘大强的死…说实话，我甚至觉得…他死得不冤。敢勒索叶家二少爷？那是他自己找死。”
白鹿脸上的玩味笑容，在秦宇说出“没什么感情”和“死得不冤”时，彻底僵住了。她那双永远带着洞悉和嘲弄的寒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震惊！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
她想过秦宇会愤怒，会痛苦，会挣扎，甚至可能会虚伪地表示原谅…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近乎冷血的漠然和…认同？！
这个来自农村、曾经看似怯懦隐忍的青年，骨子里竟然藏着如此冷酷的现实主义和近乎无情的判断力！他对所谓的“师徒情分”没有丝毫留恋，对仇人的死也毫无怜悯，他只在乎自己受到的伤害和不公！
这种近乎野兽般的生存本能和冷酷的取舍…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颤栗般的兴奋！
“哈…哈哈哈…” 白鹿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笑声，打破了露台上的死寂。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异。她看着秦宇，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好！好一个‘没什么感情’！好一个‘死得不冤’！” 白鹿止住笑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秦宇啊秦宇…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这颗心…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她眼中的震惊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烈的、如同发现绝佳猎物的狂热兴趣。
“和蔡诗薇合作…牵线搭桥？” 白鹿向前一步，几乎与秦宇贴面而立。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秦宇紧抿的唇线，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亲昵，声音却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这个提议…我很喜欢。这个忙…姐姐帮你了。”
她收回手指，留下一点冰冷的触感，脸上的笑容妖异而危险：“等着我的消息。很快…你会见到那只渴望自由的囚鸟。”
说完，她不再看秦宇的反应，转身，黑色风衣的下摆在夜风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她如同融入夜色的精灵，悄无声息地穿过露台，消失在通往别墅内部的玻璃门后。
露台上，只剩下秦宇一人。
夜风似乎变得更冷了，穿透薄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依旧维持着靠在玻璃墙上的姿势，一动不动。白鹿最后那妖异的笑容和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
帮他和蔡诗薇牵线…她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仅仅是因为觉得有趣？
秦宇缓缓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因为刚才的紧握，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印，隐隐渗出血丝。他看着那点暗红的血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响起自己刚才那番冰冷的话语：
“…没什么感情…”
“…死得不冤…”
这些话，真的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吗？
那个曾经在村里，为了给家里多挣点钱，可以忍受包工头辱骂克扣、默默扛起沉重水泥的秦宇…
那个在刘大强家里，被呼来喝去、拳打脚踢却不敢反抗，只敢在夜深人静时舔舐伤口的秦宇…
那个得知师父死讯时，尽管害怕冤屈，却也曾有过一瞬间迷茫和难过的秦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对生命如此漠视？
对仇恨如此冷静算计？
甚至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冷血的话？
是第一次被章天佑的手下砍伤，鲜血染红视线的时候？
是在山林里被围杀，爆发潜能、将人重伤致残的时候？
是发现叶锋救自己只是另有所图的时候？
还是…在一次次被欺骗、被利用、被当成棋子随意摆布之后？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陌生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落地玻璃窗上模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年轻的脸庞依旧带着些农村青年的质朴轮廓，但那双眼睛…幽深、冰冷、锐利，如同寒潭深处蛰伏的凶兽，再也找不到半分昔日的怯懦和迷茫。镜中的倒影，熟悉而又陌生得可怕。
秦宇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冰冷的玻璃，触碰着那个倒影中冰冷眼神的自己。
他忽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还是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