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穿透剑阁门前凝滞的死寂空气!
随着声音,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剑阁高大的门扉之内。
来人是一名女子。身着一袭如雪般纯净、边缘绣着淡青色云纹的广袖流仙裙,身姿高挑,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梅。她的面容极美,却如同冰雕玉琢,不带丝毫烟火气。眉若远山含黛,眼似寒潭映星,鼻梁挺首,唇色淡如樱粉。一头乌黑长发并未过多装饰,只用一根简单的青玉簪松松绾起,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更添几分清冷疏离。
她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万载寒冰雕琢的剑,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与锋锐。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淡淡地扫过门前剑拔弩张的场面,目光最终落在林天那凝聚着寂灭指芒、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指尖上。
她的眼神,没有惊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同观察顽石般的平静审视。
“洛…洛师姐!” 那高颧骨的守阁弟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的惊骇瞬间化为狂喜与一丝谄媚,连忙躬身行礼,指着林天急声道:“洛师姐明鉴!此子便是那林天!凶性难驯,持令欲闯剑阁!弟子不过依规矩稍作盘问,他便暴起行凶,意欲对同门痛下杀手!其心可诛!请洛师姐……”
“住口。” 女子声音依旧清冷,甚至没有提高半分,却让那高颧骨弟子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色涨得通红。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天身上,或者说,停留在林天指尖那一点凝聚着恐怖死寂力量的灰暗指芒上。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冰面下掠过的暗流。
“寂灭…戮心之意?” 她樱唇轻启,吐出几个字,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而冰冷。“厉师叔的引子,倒是被你炼出几分皮毛凶威。”
她竟然一眼便看出了林天这一指的来历与根底!
林天灰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凝聚的寂灭指芒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被点破根脚而更加凝练!体内凶戾之气翻涌,如同被惊动的毒蛇。这女子…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修为深不可测!远超秦长老,甚至可能不弱于厉战!而且她身上那股清冷孤绝的剑意,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让他本能地感到威胁!
“收起你的爪子。” 女子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在剑阁门前亮凶器,无论你有何缘由,皆是挑衅宗门法度。念你初入内门,不知规矩,且未真正伤人,此次不予追究。”
她伸出纤纤玉指,对着林天手中紧握的青色玉符凌空一点。
嗡!
那枚玉符微微一震,挣脱了林天的掌握,化作一道流光飞入女子白皙的掌心。
“内门引荐令,无误。” 女子目光扫过玉符,确认了真伪,随即看向林天,眼神依旧清冷如冰。“林天,灵海境七重,身负天生剑骨,于铸剑谷磨砺期满,准予入剑阁。”
她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宣判,不容置疑。
“谢…谢洛师姐明察!” 那高颧骨弟子连忙躬身,额角渗出冷汗,不敢再多言一句。
女子不再理会他,目光重新落在林天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吾名洛冰璃,忝为剑阁执事之一。厉师叔传讯,着你入阁后,可自行前往‘藏锋殿’一层东区,择一静室暂居。阁内规矩与可用资源,皆刻录于身份玉符之中,自行查看。”
她将手中那枚青色玉符轻轻一抛,玉符再次化作流光,飞回林天面前。
“剑阁之内,强者为尊,却非无法之地。” 洛冰璃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告诫的寒意,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林天识海:“收起你的凶蛮,管好你的戾气。再有无故挑衅同门、妄动杀念之举,无论你身负何种天赋,无论背后站着何人,剑阁刑剑…定斩不饶!”
“锵——!”
最后一个字落下,仿佛有无形剑锋出鞘的清鸣在林天灵魂深处响起!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带着冻结灵魂般冰冷的恐怖剑意,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扫过林天全身!
林天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体内翻腾的凶戾之气如同被万载玄冰冻结,瞬间偃旗息鼓!指尖凝聚的寂灭指芒无声溃散!识海中的青木血咒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缩回最深处蛰伏!
好强!好冷!
这女子的剑意,与厉战的铁血杀伐截然不同,是极致的清冷与孤绝,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斩断一切的决绝!
洛冰璃不再看林天一眼,仿佛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广袖轻拂,转身,如一片飘零的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剑阁幽深的大门内。只留下门口一片死寂,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冰冷剑意。
那高颧骨弟子和年轻弟子如同被冻僵的鹌鹑,大气不敢出,看向林天的眼神充满了后怕与一丝幸灾乐祸。
林天站在原地,缓缓收回手,接住了那枚悬浮的青色玉符。入手温润,却隐隐残留着一丝洛冰璃指尖的冰凉。
他低着头,灰绿色的瞳孔在乱发遮掩下剧烈地收缩、扩张。滔天的凶戾被强行压回体内,化作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暗流。洛冰璃那清冷孤绝的身影,那洞穿一切的冰冷目光,那冻结灵魂的恐怖剑意…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那因铸剑谷磨砺而愈发桀骜的心防之上!
屈辱!
比厉战的精神碾压更甚!因为对方甚至没有真正出手,仅凭意念与威压,就让他引以为傲的寂灭戮心指胎死腹中,凶性被强行冻结!
力量!还是力量不够!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的凶戾,他的杀念,他的寂灭一指,都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
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玉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爆响。覆盖着手掌的金属血痂微微开裂,渗出一丝暗红的血珠,瞬间被玉符的温润气息蒸发。
没有言语,没有再看那两名守阁弟子一眼。林天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踏上了剑阁那冰冷而厚重的青石台阶。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门廊内回荡,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当他高大的身影彻底没入剑阁那幽深、弥漫着古老书卷气息与精纯剑意的门扉阴影时,那高颧骨弟子才如同虚脱般长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妈的…真是个怪物…” 他心有余悸地低声咒骂了一句,看向林天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既有后怕,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与怨毒。
……
剑阁内部。
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宏大。光线并非来自灯火,而是源自穹顶和西壁镶嵌的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晶石。空气清凉,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纸张、墨香、以及精纯剑意的独特气息,沉静而肃穆。
眼前是一条宽阔无比、由深青色玉石铺就的主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主道两旁,是鳞次栉比、高达数丈的巨大书架!这些书架通体由不知名的暗色金属铸造,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难以计数的玉简、书册、甚至一些形态奇异的金属片、骨片!每一份都散发着或强或弱、或凌厉或晦涩的能量波动!
这里,便是昊天剑宗真正的传承核心——藏锋殿!
浩瀚!磅礴!如同知识的汪洋大海!
仅仅是站在入口处,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剑道气息,就足以让任何修士心神震撼!
往来弟子不多,皆身着内门服饰,步履无声,神情专注。有的在书架间安静地穿梭寻找,有的盘膝坐在书架旁特设的玉蒲团上,闭目凝神,灵识沉入手中的玉简。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沉静而专注的修炼氛围。
林天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
他那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破烂衣衫,布满伤痕与金属血痂的皮肤,尤其是那暗沉如铁、散发着若有若无凶煞气息的双手,瞬间引来了数道目光的注视。
这些目光不再是外门弟子那种单纯的嘲讽或恐惧,而是内门精英特有的审视、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如同闯入鹤群的秃鹫。
林天灰绿色的瞳孔平静地扫过这些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握着手中的青色玉符,玉符微微发热,一道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林天,内门剑阁弟子。居所:藏锋殿一层,东区,丁字七号静室。权限:可阅一层东区所有典籍(限基础剑诀、剑理、炼体篇)。贡献点:零。宗门律令概要:禁止私斗、禁止损毁典籍、禁止喧哗扰人……”
冰冷的规则信息,清晰地勾勒出他在这剑阁中的位置——最底层。
他循着玉符的指引,无视那些探究的目光,沿着主道右侧,走向东区。
东区的书架相对“矮小”一些,但依旧气势恢宏。典籍的气息也相对平和、基础。他很快找到了标识着“丁字区”的地方。这里更加僻静,一排排独立的石室如同蜂巢般嵌在巨大的书架下方。
丁字七号。
石室门由一块温润的青玉板构成,上面铭刻着简单的符文。林天将手中玉符按在门上一个凹槽处。
嗡。
青玉门无声滑开。
石室不大,仅丈许方圆。西壁皆是温润的青玉石,打磨光滑,一尘不染。地面中央仅有一个孤零零的灰白色蒲团。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简洁,冰冷,如同苦修士的囚笼。
蒲团前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质地柔软坚韧,是内门弟子标准的深蓝色劲装,旁边还有一枚制式的、没有剑鞘的玄铁长剑,剑身黯淡无光,显然只是最低阶的制式武器。
林天踏入石室,身后的玉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和声音。他走到蒲团前,低头看着那套崭新的衣物和那柄黯淡的长剑。
灰绿色的瞳孔深处,映着那抹刺眼的深蓝。
他缓缓蹲下身,布满金属血痂、暗沉无光的双手,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缓慢,抚过那深蓝色衣物的柔软布料。指尖传来陌生的触感,与他那如同铁石般的皮肤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然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那柄制式玄铁长剑冰冷的剑脊之上。
触手冰凉,沉重。
他握住剑柄。剑柄粗糙,远不如他惯用的断剑顺手。他缓缓提起长剑。剑身黯淡,没有任何灵光,如同凡铁。
林天看着这柄代表着昊天剑宗内门弟子身份的长剑,看着剑身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布满伤痕、眼神冰冷的面孔。
铸剑谷洞窟的冰冷,九幽寒铁的禁锢,膝盖碎裂的剧痛,厉战如山岳般的威压,洛冰璃那冻结灵魂的目光,苏婵夺走灵光的恨,青帝冰冷的算计,林家抛尸的耻辱,柳芸儿退婚的羞辱,林宏得意的嘴脸,青木老狗的血咒…所有的一切,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冰冷的外壳下疯狂奔涌!
“呵…”
一声极其轻微、沙哑、却蕴含着无尽冰冷与嘲讽的嗤笑,在寂静的石室内响起。
他握着这柄象征着“新生”与“归属”的长剑,猛地抬起!
不是挥剑,而是将那冰冷的、黯淡的剑身,如同镜子般,死死抵在自己眼前!
灰绿色的瞳孔,透过冰冷的剑脊,死死盯着剑身上倒映出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处,没有对新身份的认同,没有对未来的憧憬。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强行冰封的凶戾,以及那永不熄灭的、刻骨的——
仇恨!
“昊天剑宗…” 林天沙哑的声音在空寂的石室内低低回荡,如同受伤孤狼的呓语,冰冷而决绝。
“《戮心剑典》…”
“力量…”
他缓缓松开抵在眼前的长剑,任由它沉重地垂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然后,他不再看那衣物和长剑一眼。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石室中央那个孤零零的灰色蒲团前。
他并未坐下。
而是缓缓地、如同朝圣般,屈膝。
砰!
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青玉石面上!膝盖骨与石面撞击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石室内格外刺耳!
不是跪拜蒲团。
而是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挺首脊梁,如同那柄在寒潭中被反复捶打、虽布满裂痕却锋芒渐露的残剑!灰绿色的瞳孔首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青玉墙壁,眼神冰冷、空洞,却又仿佛燃烧着无形的火焰。
铸剑谷的吞噬磨砺结束了。
剑阁的囚笼,才刚刚开始。
复仇的路,布满荆棘,也充满力量。他需要这剑阁的资源,需要那《戮心剑典》的力量!为此,他可以忍受屈辱,可以暂时收起爪牙,可以像现在这样…跪在冰冷的地上!
但这份跪,不是臣服!
而是蛰伏!是积蓄!是磨砺更锋利獠牙前的沉默!
他缓缓闭上眼睛。
《吞天造化诀》在体内无声运转,如同潜伏的毒蛇,贪婪地汲取着石室内远比外界浓郁的精纯灵气。识海中,那被洛冰璃剑意强行压下的滔天恨意与凶戾,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在冰冷的外壳下,积蓄着更加恐怖的能量。
石室之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跪在冰冷地面上的身影,如同亘古的雕塑,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