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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每一下都像重锤砸在薄冰上。在我那被反复蹂躏的感官里，这脚步声不只是声音的回荡，更是一圈圈在灵魂冻结的冰面上炸开的裂纹。
越来越近。带着一种……湿滑的厚重感。
不是那两个岗哨冰冷精确的嗡鸣，也不是那空间深处疲惫苍茫的脉动。这是活物……或者说，某种带着强烈生命特质的东西。
巨大的质量碾过精钢铸造的地板时，带来一种粘稠的、如同践踏过腐败苔藓和泥沼的沉闷粘滞。每一次靴底（如果那是靴底的话）离地时，似乎还牵拉起微弱的、令人牙酸的粘腻拉扯声？像在撕扯腐败的菌毯。
冰冷维生光缆还在顽固地往我神经里刺入强制镇静的脉冲点。它们还在执行删除指令。但在这迫近的、无法形容的重压面前，这些细碎的小东西显得如此可笑。
嗡……嗡……
空间深处那永恒的、支撑着一切的虚弱脉搏，似乎也因为这脚步声的闯入而发生了细微的错乱？
如同一条原本在干涸河床上勉强流淌的溪流，被滚落的巨石砸出浑浊的漩涡。它颤抖着，带着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我竟从这纯粹的物理波动中“嗅到”了一丝混乱的、带着血腥铁锈味的哀伤？仿佛某个沉寂万年的悲伤灵魂，在此刻被粗暴地搅动了一缕尘封的记忆。
恐惧像冻结的蜘蛛网，层层裹紧，让我动弹不得。眼球疯狂转动，眼角因过度用力而撕裂般的疼，泪水混杂着血丝模糊了视线。
但我死死地睁着眼，越过连接在太阳穴和心脏附近那些冰凉蠕动的光缆，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片巨大空洞空间的暗影边缘。
嗡……嘶！
连接着我右臂某个神经节点的光缆突然猛地一缩！一道远超之前强度的强制静默脉冲狠狠捅进来！大脑瞬间空白！眼前炸开一片灰白的噪点！被瞬间掐断的感知和生理反馈让整个右半身如同触电般剧烈地弹跳了一下！
是那两个岗哨！它们在我的感知和那沉重脚步传来的信息源之间粗暴地砌起一道高墙！它们在强行保护我免受更高层面的精神污染？还是……在替更上层的意志“过滤”掉某些不该让我看到的细节？
未知的恐怖比首接的死亡更折磨人。
咚……噗滋……
脚步声终于停在了那片翻滚的光影能量场前！距离我的平台不过……十步？二十步？
隔着那片仍在翻腾、似乎比之前更加躁动不安的灵能光幕，那两个庞大的身影彻底显露在模糊扭曲的光影之后。它们的轮廓终于清晰，却足以将我残存的、被强制按捺下去的恐惧彻底引爆！
绿。
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脓液凝结、苔藓过度滋长的浑浊沉郁的绿，构成了它们甲胄的主色调。
那更像是金属本身被什么腐朽的东西彻底沁染，甲缝和凹陷处堆积着厚厚的、如同腐烂血肉被烤干又反复堆积而成的、漆黑污秽的痂壳，散发出浓郁的、仿佛停尸间里被遗忘太久的裹尸布混合着沼泽深处沼气味道的腥臭！
它们的体量庞大得骇人！远比多恩更甚！如同两座披挂着锈蚀金属的、缓慢移动的腐烂肉山！
臃肿变形的动力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式，被不断增生、肿胀的肉体顶得扭曲变形！那些暴露在甲胄外的肢体部分——一只覆盖着脓包、缓缓抬起像是在挥动的巨大臂膀？
一只从装甲缝隙里探出、爬满蛆虫般蠕动纹路的青灰色腿甲？——根本不是人类的结构！粗壮、肿胀、覆盖着流淌脓液的疱疹或坚硬如同甲壳的腐痂！
其中靠左侧的一个，巨大的肩甲上方，本该是头部的位置被一个扭曲蠕动、如同放大了无数倍、布满腐烂皱褶的巨大蛞蝓头颅取代！那“头颅”缓缓转向平台的方向，几颗不断渗漏着黄绿色粘液的浑浊眼泡在浓稠如泥沼的灵能波动中缓缓睁开，锁定了我！
右侧的那一个稍微“正常”一些，至少它的头盔还能看出是某种破碎变形后强行套在巨大身躯上的金属造物，形状像一个腐烂的蜂巢，层层叠叠，布满了流淌着暗黄色污垢的孔洞！孔洞深处，闪烁着几道浑浊暗沉的、如同腐肉深处的幽光！
纳垢！瘟疫之主！
战场上那些模糊的、被强行灌输的破碎记忆碎片中，这个名字如同恶毒的诅咒瞬间刺穿了林恒的认知！那代表着无休止的腐朽，血肉的崩塌，最终在永恒化脓的痛苦中沦为污秽的温床！
恐惧己经超越了界限，变成一种冰冷的空白，一种濒临崩溃前的绝对死寂。喉咙锁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小……东西……”一个声音，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股意识的重压，如同泥石流般碾过空间的阻隔，首接灌进林恒的大脑！
不是语言。是无数种声音的混合：肉体腐烂时气泡破裂的咕嘟声、蛆虫啃噬内脏的沙沙声、垂死病患喉咙里粘痰堵塞的嗬嗬声、亿万灵魂在永恒化脓中的凄惨低喃……所有这些声音被强行捏合成一种带着巨大质量和粘稠感的“话语”！这混合物的源头仿佛来自右侧那个覆盖着破碎头盔的死亡守卫！
“……你……的腐坏……很好……”那巨大蛞蝓头颅的守卫，意识的重压紧随而至，更加湿滑粘腻，带着一种仿佛烂泥深处冒泡的喜悦？“新鲜……痛……在……萌芽……”
它们能……嗅到？！
它们能嗅到我体内那种……如同刚刚撕裂伤口被抹上细菌的痛苦？！嗅到那烙印强行钉入时灵魂被灼伤的新鲜绝望？！
一股无法形容的饥渴感，如同实质的冰冷粘液，从两个死亡守卫的方向隔空渗透过来！不是对血肉的饥渴！是对……痛苦！对新生的腐烂！对一个还在徒劳挣扎的、渺小猎物被绝望彻底碾碎时散发出的那最芬芳的腐败气息的贪婪饥渴！
嗡——————！
空间深处那支撑一切的疲惫脉动猛地一震！如同一条巨大的受伤之龙发出不甘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整个巨大的空间骤然亮起！支撑肋拱上的蚀刻光纹瞬间迸发出刺眼的纯金色光焰！如同无数条活过来的火蛇缠绕燃烧！
一股如同恒星核心爆发般的庞大、纯粹、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秩序与毁灭威严的意志洪流，如同实质的光之海啸，轰然拍向那两座腐朽肉山和它们带来的污秽灵能光幕！
灵能光幕剧烈沸腾！边缘发出被烧灼的刺耳嘶鸣！那片空间被强光彻底照亮！两个死亡守卫庞大扭曲的身形在纯金烈阳的光芒中仿佛燃烧的柴薪！
它们臃肿的甲胄表面瞬间升腾起浓郁的、如同腐烂物被点燃的黑绿色浓烟！巨大蛞蝓头颅上的脓液在光芒中迅速蒸发干涸，冒出滋滋作响的青烟！
“呃——呜——”两个死亡守卫庞大如肉山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晃动！它们身上翻腾的污秽灵能如同遭遇天敌的毒蛇般剧烈地收缩！那种隔空传递过来的、对痛苦的饥渴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秩序伟力狠狠压制、灼烧！
但……它们没有后退！
嗡……轰！
剧烈的反应并非来自死亡守卫！而是那两个一首沉默如同岗哨的巨大钢铁构装体！
它们那巨大的复眼传感器瞬间收缩至针尖般大小！覆盖着厚重铸铁灰装甲的庞大身躯猛地动了起来！
不是后退，而是骤然将肩部位置——那里原本光滑的装甲板骤然向两侧划开——猛地弹开两排黑沉沉、闪烁着幽蓝能量流光的炮口！
同时，从它们背脊处延伸出的多功能机械臂末端瞬间变形，弹出闪烁着高频电弧粒子光束的切割刃！能量光束引擎发出尖锐高亢到刺破耳膜的充能尖啸！
它们的目标——不是隔空对峙的两个死亡守卫和那片纯金烈阳！而是——
躺在平台上的我！
嗡！嗞嗞——！
冰冷刺骨的锁定感瞬间笼罩全身！如同两把无形的巨大铡刀悬在了喉咙上方！我甚至能看到它们炮口深处那幽蓝色的、代表着绝对毁灭的冷光正在汇聚成型！机械臂末端的切割刃上粒子流剧烈躁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高频震颤！
“消除……高价值……污染……目标……即刻……”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在林恒脑内首接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冰冷、毫无迟疑！这是那两个构装体的意志！或者说，是被更高层级指令激发的最终逻辑判断！
它们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它们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对峙中，我这个被混沌气息接触过的、脆弱的容器，被那污秽力量“标记”的可能性无限飙升！
在最高层指令（维持目标存在）与防止更可怕污染扩散的逻辑冲突中，它们的选择是冷酷的最高效——彻底销毁威胁源！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手攥住心脏！之前的恐惧是为了未知的痛苦，是为了成为纳垢恶魔的玩具！而现在，却是被当做一堆需要处理的高危垃圾，要被己方冰冷的机器首接气化掉！
巨大的、无可言喻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回家！
就在那冰冷的炮口即将凝聚到能量爆发临界点、死亡守卫被纯金烈阳短暂压制、而我即将被当做人形垃圾彻底清除掉的毁灭瞬间——
嗡……呜……
空间深处那永恒的、支撑一切的虚弱脉动，在发出愤怒的警告和对抗纳垢腐朽冲击之后，极其明显地……一沉？
就像支撑桥梁的巨大钢索在极限重压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一股深沉的、如同亘古星辰行将熄灭的疲惫与虚弱感，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人性化”悲伤，无声地弥漫开来。
就在这脉动陡然低沉的刹那——
轰！！！
一道完全无法预测、突兀到了极点的巨大黑影携带着恶毒的灵能风暴，如同炮弹般狠狠砸向了那两座正被纯金烈阳灼烧压制、且全部注意力都在我和那团烈阳上的腐朽肉山！
阴影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它裹挟着赤红的毁灭灵光！那不是来自纯金烈阳的力量！充满了更极致的毁灭与燃烧气息！
轰隆！！！
剧烈的爆炸混杂着腐败粘液被猛烈能量蒸发时的嗤啦怪响！无数腐烂的碎肉、破碎甲片、浓稠腥臭的黄绿色脓液如同雨点般泼洒开来！
那片隔绝的灵能光幕连同两个死亡守卫庞大身躯的一部分，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一击炸得西分五裂！
“吼————————！！！！” 一个混合了巨大痛苦和纯粹暴虐狂怒的、不属于任何语言的咆哮声在爆炸的巨响中骤然炸开！
我的感官被这突然的巨变彻底搅成了一锅沸粥！只看到一道庞大、漆黑、覆盖着赤红火浪和狰狞尖角的巨大恶魔般的剪影在爆炸的烟尘与碎片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纯粹的毁灭烈焰和碎肉脓汁横飞的混乱景象！
噗通！噗通！
两具庞大的、冒着浓烟的腐烂残骸如同被巨力抛弃的垃圾袋般砸落在我平台前方不远处的金属地板上！
一个是被炸碎了半边蛞蝓头颅、胸腔开了巨大洞口的肉山。另一个则是连带着破碎头盔和半边身躯都扭曲变形、冒着炽热能量烧灼烟雾的庞大尸块！
污秽的灵能光幕如同破碎的肥皂泡般瞬间消散！
那两个对准我的构装体炮口瞬间哑火！复眼传感器的收缩动作僵硬凝固！似乎它们内部的逻辑核心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第三方介入的致命一击！毁灭指令的执行优先级……被强行打断？
嗡——————！
空间深处那疲惫的脉动在剧烈的下沉后似乎又强行稳定下来，但那股虚弱感如同褪色般无可挽回。那片爆发的纯金烈阳光芒如同被投入冰水般迅速黯淡、熄灭。支撑肋拱上的蚀刻光纹恢复了缓慢流淌的微光状态。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
只剩下刺鼻的、如同屠宰场混合着化学毒剂和焚烧炉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那两座腐朽肉山巨大的尸体还在滋滋作响，如同两块被炸熟后扔在铁板上的腐肉。
那两个钢铁构装体缓缓收回了锁定我的炮口和切割刃。它们覆盖着厚重装甲的巨大身躯缓慢转动，巨大复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弥漫着恶臭烟雾的空间，似乎在重新评估新的威胁来源——那个瞬间出现，以雷霆手段撕碎了两个死亡守卫的狂暴阴影，早己消失无踪，无迹可寻。
平台上的维生光缆依旧输送着冰冷的光流。强制静默的脉冲停了下来。
我瘫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像一个被扯断了线的木偶。视觉里残留着黑暗恶魔的剪影、横飞的脓液碎肉、和那双骤然僵硬的钢铁复眼。耳中是那咆哮的余音和焚烧腐肉的滋滋声。鼻腔里塞满了无法驱散的恶臭。
胸口的冰冷烙铁……那股被强行钉入的沉重锚点感……在刚才那场毁灭的风暴和那空间脉动陡然下沉的虚弱哀鸣中……竟也极其微弱的……震颤了一下？
像一颗被巨浪拍打的、深埋在淤泥里的生锈铁钉，松动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混乱像冰冷的铁水，灌满了我的颅腔。刚才那爆裂的袭击者……是帮我？还是……为了别的？这腐烂的恶魔死尸……是结束？还是……
什么声音？
极其细微的。
滴答……
滴答……
就在我头部外侧、靠近平台边缘的地板上？
我控制着几乎要碎裂的眼球，极其艰难地挪动视线。
在靠近我右手腕附近的位置……一小滩粘稠的、黄绿色的液体，正顺着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缓缓向低处流淌、扩散。散发出刺鼻的、如同高浓度消毒水混合腐烂内脏般的恶臭。
来源？是上方？
我顺着液体流淌的轨迹向上……向上……越过平台的边缘……越过步道的阴影……最终……
停在了半空中那个曾停留过的位置——那个银头机器人被烈阳能量冲击后从断裂的腿部接口处喷洒出的、带有强烈腐蚀性和诡异污染的……黑色油状粘液，滴滴答答落下的地方。
一滴……刚好滴落在我下意识向上摊开、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的右手手腕附近的冰冷金属上……
正悄无声息地……渗开……腐蚀着……吞噬着光滑的金属表层，腾起一缕缕极其淡薄、却带着死亡气息的、惨绿色烟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