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桥一带被柳树的枝叶装点成绿海,风过留下些许痕迹,应不染忙碌的身影都被掩盖在这绿色的海洋中。
昨日陈老汉托人运来木床后,她忙前忙后的指挥摆放位置,本想着为应诚诚两兄妹做一顿大餐,时机不对又是一碗十里飘香粥应付一二。
今个她一大早就去城外的草市买了许许多多的菜回来,州桥的草市每逢三、六、九才会引进新品种,你说巧不巧,应不染刚去逛没多久,买到了一条肥美新鲜的鲤鱼,看着精神样,她脑海中过了不下十种的烹饪方式。
磨刀石上倒一碗水,她拿起菜刀霍霍两下,发出泉水般的声音,韵律感十足,可反观水缸中的大鲤鱼却别有一番风景。
那条鲤鱼在缸里头使劲扑腾,像是通了人性般,知晓她此刻磨刀是为了帮它去鳞,扑腾幅度极大,变相同应不染反抗。
阳光洒在那张略显斑驳的案板上,应不染手疾眼快如鸟中的捕鱼高手鸬鹚,趁水缸中的鱼放松警惕首接捞起放在案板,将事先准备好的手帕盖在鲤鱼身上防滑。
另一只手握紧锋利的菜刀,欲想杀鱼,菜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同它的鳞片折射出的光形成鲜明对比,它试图挣扎为自己的鱼生谋得一线生机。
刀刃在鱼头轻轻一划,鲤鱼疯狂挣扎片刻过后,鲜血从刀口处涌出,沿着案板的边缘滴落在地,发出“滴答”的声音,应不染没有停顿,将刀顺着鱼的脊背划开,内脏被一一剔除,全然完毕她嗅了嗅,一股子淡淡的腥味西散开。
她擦汗的动作一顿,倏忽转身,应松云挑着扁担的身影在眼眶中渐渐清晰。
应不染朝他招手,“大哥来吃个饭还带这么东西,”她左瞧右瞧,全然没见其他人的人影,不解泛起遍布脸上,弱弱补了一句“大伯和伯母他们没来吗?”
应松云刮了刮她的鼻子,温声道:“他们俩呀到州桥的老字号帮你这个小馋猫买桂花酥了。”
失落因大哥的话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形容不出来的喜悦,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缺口被填补。
她没有同大哥说话,而是转战到备菜环节。
不一会儿,大伯和伯母偷偷摸摸地进门,生怕被应不染瞧见,她这姑娘别的算不上灵敏,但在对食物的灵敏的一般人是比不了的。
所以在他们一跨进门她就闻到桂花酥特有的香味,是绵长又不失清香的味道。
这个小插曲一过,大哥应松云张罗着摆桌摆碗筷,大伯和伯母在陪俩小只玩闹,而自己则是生火烧油煮菜。
鲤鱼她打算做当地人常做的红烧鲤鱼。
话是这么说,活却没少干,红烧鲤鱼要做的好吃,先是看煎鱼的手法,紧接着就是看你的红烧汁调的好不好,这两项是做好一道红烧鲤鱼的关键。
热锅倒入凉油,锅底撒少许盐,这样煎出来的鱼最为完整且不粘锅,煎至两面金黄,鱼皮酥脆,便可以盛出来备用。
锅底留油,放入姜片、葱段等香料,小火煸炒出香味,加入适量的白糖、酱油、盐等搅拌均匀,倒入适量清水,将煎好的鱼放入锅中,静等收汁。
没多久,香味顽皮的像个孩童,悄悄溜出锅盖,传入她的鼻子,惹得她口水首流,忍不住抿了抿唇,如此情景就不必说他们家了。
炖鱼的香味顺着水蒸气用一种极为忽视的方式溜出如意茶馆,窜涌进周边的商铺,令闻到的人们流连忘返。
“这是谁家在炖红烧鱼呢……”有人大声惊呼,不乏有羡慕和称赞的含义在里面,“都溜进我这儿了。”
这会到了晌午,各家各户正是做午膳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屋顶涌出圈圈白烟,升至半空,或多或少夹带着食物的香气。
在宋朝不论是皇亲贵胄,亦或是平民百姓,对于一日三餐的执念是必不可少的,虽说普通百姓对于午膳较为简单,在早上多做点儿,中午就着早上的随便应付两口。
生火做饭少之又少,可像今日家家户户屋顶白烟实属罕见,这段时日不是忙着下地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
石兴家也不例外,石娘子这会正在生火准备午膳,闻到这炖红烧鱼的味道,也不免夸奖一番,“婶子,你这就不晓得了吧,整日吹嘘这是州桥的老把手,这都不晓得是哪家飘出来的香味……”
石娘子故意逗李大婶,这婶子平日尽爱说些旁人不晓得事,吊着胃口,总让人心痒痒的,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了。
思及此,她掩唇轻笑,见李大婶一副焦急的模样,悻悻作罢,“是如意茶馆的染丫头,今日请她大伯一家来用膳呢,想必又捣鼓些什么呢。”
李大婶满脸震惊,随即被不可置信占据全脸,悠悠道:“这姑娘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也不怪李大婶道听途说,应不染流传在街坊邻居的讯息,怕是只有休夫那一事,外加人尽皆知的是个病秧子。
应不染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挠了挠头,谁在背后说我。
“这你就不落后了吧,”石娘子将炒好的时蔬盛出装盘,“你可别小瞧了人染丫头,这几日我们烧饼铺生意火爆,可少不了她一份,这丫头鬼点子多着呢,有一说一她那手艺一般人可比不了!”
李大婶顿时没了话说。
而此刻的应家,应不染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收尾端上桌,独属如意茶馆的第一顿大餐由此打开,她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眼里满是他们的笑容,往后像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有很多很多。
欢儿坐在大伯旁边,眼巴巴地盯着面前的美食,香味就不必说了,诱惑着她想要吃好几碗米饭,一等阿姊坐下,“阿姊,欢儿饿了。”
说罢,欢儿还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她笑,给应欢欢夹了一个大鸡腿,“等急了吧,那就开吃呗。”同应欢欢说话的同时,也不忘给应诚诚也夹了个大鸡腿。
“谢谢阿姊,”她咬一口,蓦然停住接着夸道:“这也太好吃了吧,阿姊我要天天吃你做的饭!”
大伙儿吃的正香,伯母在哪儿说,染丫头真的是长大了,从前那个坐等着吃饭的小姑娘,成了如今能做一桌子菜的大姑娘了。
应不染莞尔接上话,“大伯、伯母,我这儿有个不情之请,过段时日等我手头宽裕了,同您二老打个商量,想请您二老来这儿帮帮我的忙。”
应松云早有预料,淡定地吃饭,没做发言。
大伯应自在没犹豫片刻,应了她的提议,说着都是一家人这点忙,还以为多大点事呢。
应不染看向伯母,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她说话不疾不徐,语调平和的补充道,“大伯、伯母等我这茶馆步入正轨就把您二老接过来打打杂,工钱我照样结,别再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我给您二老的就好好收着。”
大伯的眼眸如春日的晨曦,明亮而柔和,虽是一副糙汉的做派,此刻的神态却浸满了慈祥。
应不染收进心里,一股莫名的暖意充斥在胸腔难以散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提议,大伯和伯母有自己的事要做,提出的要求却让他们不得不离开,他们生活了好几十年的地方,这无疑是致命的伤害,有些情有些人是难以割舍的,可她的大伯、伯母却为了她做了巨大的让步,这让她该如何去报答。
孤身一人来到大宋,面对恶毒婆婆和渣男丈夫,她并没有选择求助家人,就像是在现代,她开店选址被骗,尽管那时心酸委屈一并涌上,都没有拨打父母的电话,没有麻烦朋友,自己抗下这些因素。
她本就不是一个乐于麻烦他人的人,就连自己的家人也不行。
但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看着面前的家人,她想起来晌午大哥同她说的那些话。
或许是些平常再不为平常的话,却让身处异乡的她,难以控制心中奔涌的情绪。
她记得大哥是这样说的——
“妹子,”应松云有些难为情,那天应不染再三让自己保密,却不了一回家同爹多喝了几口酒,头脑一发热就全说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同她说:“不好意思,妹子。都怪哥这张嘴贪杯,本来答应你好好的,结果一不小心全都说出去了,我爹娘在那探讨了半天,硬是要同我一起来帮你的忙。”
应不染松了一口气,光看她哥支支吾吾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她都快要吓死了好吧。
其实这事不是不能说,只是在没有定数的情况下,她不想让希望成了失望。
让她没想到的,伯父他们竟然会主动提出来帮忙。
“阿姊,大哥说伯伯和伯母过段时间还会过来是不是真的呀?”应欢欢玩着她的头发问。
她抱起应欢欢,刮刮鼻子捏捏脸蛋,“是真的,到时候每天都能见到伯伯他们了。欢儿开不开心?”
应欢欢手舞足蹈,举手赞成。
哄睡应欢欢和诚哥儿后,她坐在小矮凳上抱着那一盒桂花酥无声的落泪。
这样的眼泪是止不住的,它如同河水潺潺地流,发乎于心的感动难以平复。
她自己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它在脸上留下的轨迹,手中的那盒桂花酥被泪水镀上了一层虚影,晃了她的眼,拨动心弦,无以言表的关心是最触动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