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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阳光透过梧桐枝叶，在长椅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谢南栀低头抠着病号服衣角的线头，指节泛白。一旁的林七夜倚着椅背，黑色绸带紧紧蒙住双眼，清瘦的侧脸绷得笔首，右手握着盲杖的指节微微凸起，随着蝉鸣一下下轻敲椅把。
“医生说我下周就能出院了。”谢南栀打破沉默，声音发闷。盲杖敲击声戛然而止，林七夜摸索着朝他的方向探出手，在半空悬了一瞬，又无力地垂落：“那挺好。”喉结滚动间，藏着少年人难以掩饰的失落。
风掠过围墙外的栀子花丛，甜香混着热涌来。谢南栀望着林七夜被晒得发红的耳尖，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攥着他袖口，兴奋讲述天使的小男孩。“我会回来接你的。”他攥住林七夜冰凉的手，“等我。”
林七夜嘴角微微上扬，却比哭还难看。他摸索着从口袋掏出个硬物塞进谢南栀掌心——是枚磨得发亮的硬币，边缘还刻着歪歪扭扭的“七”字。“说话算话。”盲杖重重杵在地上，惊飞了枝头的蝉，也惊碎了一地摇晃的光斑。
苍南二中...
蝉鸣声从敞开的窗口汹涌而入，如同煮沸的糖浆般浓稠黏腻。谢南栀整个人瘫趴在课桌上，校服领子歪斜地翻着，露出后颈细腻的皮肤，一枚银色吊坠藏在锁骨下方，随着呼吸轻轻晃出细链的微光。褪色的红绳从他松垮的袖口滑落，垂在木质桌面上轻轻摇晃。他的侧脸压出浅浅的褶皱，凌乱的黑发遮住半只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混着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这个公式要重点记住……”拖长的尾音被风扇“咔嗒咔嗒”的转动声截断。后排同学偷偷传纸条的窸窣响动，橡皮滚落地面的“咚咚”声，此起彼伏。
教室其他角落浸在阴影里，透着生生凉凉的气息。唯有一束阳光穿过玻璃，正巧落在他蜷起的手指上。尘埃在光柱里上下翻涌，照亮他手背上细小的绒毛。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苍兰的香气顺着风溜进来，轻轻拂过他颈间的吊坠，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斑。
他就那样沉沉地睡着，仿佛要把漫长夏日的燥热都隔绝在外。即便老师突然提高音量提问，周围同学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渐起，也未能惊扰到他分毫。唯有悠悠蝉鸣，为这场沉睡打着绵长的节拍。
……
（人格分裂啊...）
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一层暖黄，放学的铃声一响，学生们像潮水般涌出校园。谢南栀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双手插兜走在街道上，街边的路灯陆续亮起，橘色灯光和晚霞交织。
走到十字路口时，谢南栀一眼就看到了林七夜。他身着藏蓝色牛仔外套，衣角磨得微微起毛，黑色绸带依旧蒙着双眼，身形清瘦，正拄着拐杖静静站在路边等待红绿灯，身旁放着几个装满生活用品的袋子。车辆川流不息，嘈杂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谢南栀快走几步上前，抬手轻轻拍了下林七夜的肩膀，笑着说道：“七夜，等很久了吧！”
林七夜闻声，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刚到一会儿。” 谢南栀弯腰提起地上的袋子，“我来拿吧，你拄着拐杖不方便。”林七夜也没推辞，将袋子递给他，两人并肩往姨妈家走去。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分享着学校里的趣事。街边店铺飘出食物的香气，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充满生活气息。不一会儿，就到了姨妈家。
三楼铁门“吱呀”洞开，系着碎花围裙的姨妈探出身，锅铲还沾着酱汁：“南栀，你来啦！我今天做了红烧肉，特意留了块最肥的给你！”她布满皱纹的手擦了擦围裙，快步迎上来，粗糙的掌心同时覆上两个少年的手背，“快进屋，饭都焖好了！”老式木桌上己经摆好碗筷，瓷碗边沿磕出细小的豁口，墙角竹编筐里堆着泛黄的报纸，整个屋子弥漫着旧时光与烟火气交织的味道。
“哥，你回来了，南栀哥，你来啦！”杨晋从房间推门而出，怀里抱着小黑赖。见到谢南栀，小黑赖立刻扭动身子跳了下来，蓬松的尾巴摇成螺旋桨，围着谢南栀又蹭又转，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呜咽声。
谢南栀弯腰躲过扑来的小狗，勾唇一笑，指腹轻轻挠了挠小黑赖的下巴：“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粘人呢。”
杨晋无奈地看了一眼撒欢的小黑赖，唇角却噙着笑：“嗯，是的。每天放学就扒着门口等你，比我还积极。”
杨晋：啊！不是，这可是判官呀！
小黑赖：那又咋啦！
杨晋：……
话音刚落，姨妈的声音从厨房飘来。她探出沾着面粉的脑袋，围裙口袋还别着木勺，目光落在林七夜身上：“七夜，对了，今天李医生要来复查。”
林七夜闻声转过盲眼的方向，黑色绸带在灯光下微微晃动，他轻轻点头，声音沉静：“我知道了。
谢南栀上前半步，手掌隔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轻轻拍了拍林七夜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是无声的安慰。
“阿晋，七夜，南栀，吃饭了。”姨妈利落地卸下围裙，端着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走进来，将盘子稳稳放在斑驳的木桌上。瓷碗里的红烧肉泛着油亮的光泽，蒸腾的香气裹着冬瓜汤的清甜，瞬间漫满整个屋子。
谢南栀原本正和林七夜笑着聊天，尾音还挂在嘴角。一听到姨妈的招呼，他立刻站起身，几步走到桌前，望着摆满一桌的菜肴，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哇，姨妈，你今天做的菜也太多了！光闻着味儿就馋得慌！”
姨妈用袖口擦了擦手，眼角的皱纹笑成温柔的月牙，指尖轻轻戳了戳谢南栀的额头：“就你嘴甜。快坐快坐，多吃点，看你瘦的——七夜，给南栀夹块肉，别光坐着。”
林七夜闻言手指微顿，盲杖在桌下轻轻点了两下，才摸索着拿起公筷。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将一块裹着酱汁的红烧肉放进谢南栀碗里，黑色绸带随动作滑下些许。他朝谢南栀方向勾了勾唇，虽然蒙着绸带，却像能精准对上对方的视线：“南栀，多吃点。”
“谢谢七夜！”谢南栀盯着碗里颤巍巍的肉块笑出酒窝，筷子还没来得及夹起，就听见姨妈的声音又转向杨晋：“阿晋你也别愣着，多吃点肉！”话音未落，三块油润的红烧肉己经堆进少年的碗里，压得白米饭都快冒尖儿了。
桌下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小黑赖不知何时钻到了桌子底下，毛茸茸的脑袋先蹭了蹭杨晋的运动鞋，又转身拱向谢南栀的脚踝，尾巴扫过地面扬起细微的灰尘，喉咙里发出撒娇般的呜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