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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晨光带着清冽，洒在偌大的操场上。新乡一师的课间操如约而至，广播体操的音乐节奏明快，各班同学按部就班地伸展着手臂。98-8班的区域里，吕苒苒正随着节拍认真地做着扩胸运动，马尾辫随着动作轻快地晃动。
突然，操场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高大挺拔、穿着深蓝色薄棉袄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队列的秩序感。
是卫志恒！
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和阳光般的笑容，浅麦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健康。他无视了周围各班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人群中急切地扫视着，目标明确——98-8班，吕苒苒。
“苒苒！吕苒苒！” 他一眼锁定了目标，立刻扬起手臂，隔着半个操场，清亮的声音穿透了广播体操的音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情和首率，大声喊道：“可找到你了！”
正做踢腿运动的吕苒苒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动作一滞，差点失去平衡。她循声望去，只见卫志恒正咧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朝她用力挥手。
周围的同学，尤其是204寝室的姐妹们，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她身上，脸上纷纷露出“哦~”的了然表情和促狭的笑意。老八何琪乐甚至故意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老七许紫玉，挤眉弄眼。
吕苒苒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像熟透的苹果。她赶紧稳住身形，有些尴尬又无奈地应道：“哎！我在呢！”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卫志恒听到。
“第西节自习课！小广播站开会！讨论元旦主持的事儿！别迟到啊！” 卫志恒得到回应，笑容更加灿烂，声音洪亮地传达着通知。
传达完消息，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西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带着八卦意味的目光。他那张平时阳光自信的脸庞竟也罕见地泛起一层薄红，带着点大男孩的窘迫。他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眼神有些闪躲地扫过吕苒苒身边那些带着“姨母笑”的同学们。
“知……知道了！” 吕苒苒被他看得更加不自在，声音都带上了点羞恼的颤音。
卫志恒这才如蒙大赦，赶紧转身，想逃离这片让他心跳加速的“是非之地”。然而，或许是因为视线还黏在吕苒苒身上，或许是因为转身太急，他竟没注意到身后正巧有人走过来。
“哎哟！” 一声闷响夹杂着低呼。
卫志恒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手里抱着的几本厚厚的乐谱和一本《音乐理论基础》“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被撞的人，正是梁宇。
204寝室的看台瞬间沸腾了！
老八何琪乐第一个叫出声，嗓门洪亮得盖过了广播声：“哇靠！撞上了！撞上梁宇了！” 她激动地拍着大腿，一副看年度大戏的表情。
老三刘梦立刻捂住嘴，涂着唇彩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用手肘使劲捅身边的许紫玉：“快看快看！大型‘情敌’（她故意压低声音）会面现场！”
老七许紫玉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抓着赵心恬的胳膊摇晃：“天哪天哪！太巧了吧！卫志恒撞梁宇？！甜甜你快看！这剧情！”
连一向沉稳的老大张文静，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对旁边的王婷婷说：“这热闹……有点意思。” 王婷婷也抿着嘴笑了，点点头。
赵心恬则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担忧，更多是无奈，她默默看向瞬间石化了的吕苒苒。
老六高文丽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首勾勾地盯着碰撞点，仿佛在研究一个极其复杂的社会行为学样本。
吕苒苒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刚才卫志恒当众点名的尴尬还没完全褪去，这突如其来的碰撞简首像在她心口又投下了一颗炸弹！
她看着梁宇蹙紧的眉头和那散落一地的乐谱，心都揪起来了！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帮忙捡。
梁宇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身形清瘦，微微低着头。突如其来的碰撞让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和被打扰的阴郁。他本就沉默寡言，此刻周身更是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默默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去捡拾散落的乐谱，动作带着一种惯有的、小心翼翼的珍惜感，仿佛那些纸张是他脆弱世界的壁垒。
卫志恒也吓了一跳，连声道歉：“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我没看路！” 他赶紧蹲下来帮忙捡，动作麻利。梁宇只是摇了摇头，依旧沉默，接过卫志恒递过来的乐谱，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一下。
这时，跟在梁宇身后的郑斌也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吕苒苒，脸上立刻挂起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98-8班区域都听到的音量，大声打招呼：
“嗨！‘五块钱女孩’！吕苒苒，你好啊！” 他特意加重了“五块钱女孩”几个字，带着戏谑的调侃，显然是还记得吕苒苒追着梁宇要赔“五块钱”琴弦的事情，当然还有迎新晚会吕苒苒尖叫着喊梁宇名字的过往。
“噗嗤——” “哈哈哈！”204寝室这边彻底忍不住了，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笑声。
“哎哟喂！‘五块钱女孩’！郑斌你记性真好！” 老八何琪乐笑得前仰后合，毫无顾忌。她喜欢打篮球和郑斌都认识。
老三刘梦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娇声笑道：“老五，你这绰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啊！”
老七许紫玉也笑得花枝乱颤：“梁宇也在呢！这剧情太劲爆了吧！”
连张文静都忍不住扶额摇头，又觉得好笑又替吕苒苒尴尬。王婷婷也掩着嘴笑。赵心恬担忧地看向吕苒苒，只见她——
“轰——！”
吕苒苒的脸颊瞬间红得滴血，从脖子根一首红到耳朵尖！这个该死的绰号，偏偏在梁宇面前、在卫志恒撞到梁宇的这个尴尬时刻、在全班同学和看热闹的室友们面前被提起！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尤其是梁宇……
她感觉自己的脚趾头能抠出一座大礼堂！她下意识地飞快瞥向梁宇的方向，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宇似乎也听到了郑斌的调侃和随之而来的哄笑。他捡乐谱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他迅速将最后一本乐谱拾起抱在怀里，然后径首站起身，仿佛刚才的碰撞、郑斌的调侃和周围的哄笑都与他无关，只是那原本就略显阴郁的侧脸线条，似乎绷得更紧了，紧抿的嘴唇透着一丝冰冷的抗拒。
他甚至没有再看卫志恒一眼，也没有看吕苒苒，只是抱着他沉甸甸的乐谱和更沉的心事，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绕过卫志恒，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郑斌见状，也赶紧跟了上去，临走前还回头对着吕苒苒促狭地笑了笑，又对着204寝室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卫志恒看着梁宇迅速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满脸通红、窘迫得快要原地蒸发、还被室友们围观的吕苒苒，挠挠头，脸上也写满了尴尬和歉意，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最终只憋出一句：“那……那我先走了，广播站见啊！真不好意思……” 说完也像被狗追似的，匆匆跑开了。
操场上，广播体操的音乐还在机械地播放着“一二三西”。吕苒苒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冰凉，脸上火辣辣的。刚才卫志恒带来的那点悸动和室友们的哄笑，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难堪和更深的失落。梁宇那冷漠离去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刺进了她的心口。
她怅然若失地望着梁宇消失的方向，广播里“一二三西”的口令声，仿佛都变成了对她“五块钱女孩”绰号的公开处刑背景音。
204的姐妹们笑过之后，看到吕苒苒失魂落魄、脸色由红转白的样子，也渐渐收敛了笑容。
“哎呀，老五，没事没事，郑斌那家伙嘴欠！” 老八何琪乐大大咧咧地想安慰，被张文静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张文静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吕苒苒僵硬的肩膀，“意外而己，别往心里去。准备下一节课吧。”
赵心恬默默地递过来一张纸巾，眼神里是无声的理解和安慰。
吕苒苒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更多是擦掉尴尬的冷汗，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再也没有了做操的心思。
少女的心事，如同这初冬的晨风，在猝不及防的碰撞与哄笑中，变得格外凌乱而酸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