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肃虽然对陈平安做法不满,但仍记得此行的目的,开始滔滔不绝,诉说着着天下形势,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陈平安紧绷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在真正的学者面前卖弄着从地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不仅是身体因晕船和寒冷带来的不适,更有精神上被彻底碾压的无力感。鲁肃那认真探讨、充满学术热情的声音,此刻在他听来,嗡嗡作响,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野开始模糊、旋转。戏弄不成,反被对方渊博的学识和认真的态度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
“……故而,肃以为……”鲁肃还在说着什么,但陈平安己经听不清了。他的头一点,再一点,终于,沉重的头颅彻底垂了下去,靠在冰冷的、随着波浪起伏的船壁上。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颠簸的小船,冰冷的江水,忧心忡忡的鲁肃……所有属于三国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都迅速褪色、远去。
“……儿啊,醒醒,别睡了!看《哪吒之魔童闹海》都能睡着啊?”
一个熟悉得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声音,带着嗔怪和浓浓的宠溺,轻轻钻入耳朵。同时,脸颊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掌轻轻拍了拍。
陈平安猛地一个激灵,像溺水的人骤然浮出水面,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一股混合着甜腻奶油和爆米花焦糖的浓郁香气霸道地涌入鼻腔,瞬间取代了那令人作呕的江水腥气。冰凉的触感贴在脸颊一侧——是装着冰镇可乐的纸杯。另一侧脸颊则感受到母亲掌心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他猛地睁开眼。
黑暗。不,是柔和的、五光十色的黑暗。巨大的银幕横亘在前方,正上演着光怪陆离、色彩绚烂的画面。影厅里环绕着激昂又带着童趣的电影配乐,立体声效果极佳,仿佛置身其中。身边,是影厅特有的、包裹性极强的柔软座椅,深红色的绒布面料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僵硬地、难以置信地转动脖颈。
左边,是父亲熟悉又带着点中年发福的侧脸,在银幕变幻的光线下明明暗暗。他正专注地看着电影,手里也捧着一桶爆米花,时不时捏起一粒,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右边,是母亲温柔含笑的眼眸,正关切地看着自己,见她醒来,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嗔怪:“睡迷糊了?电影都快到最感人的地方了。”
陈平安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是梦?还是……回来了?
他几乎是贪婪地、用尽全身力气感受着周遭的一切:身下座椅的柔软支撑,空气中爆米花和可乐诱人的甜香,空调冷气拂过皮肤带来的舒适凉意,还有母亲搭在他手背上那只手的、无比真实的、带着生命温度的触感。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干净、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穿着的是那件他最喜欢的、洗得有点发白的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不是那身宽大别扭、沾着江水泥点的葛布袍子!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离开那该死的乱世,离开那朝不保夕的恐惧,回到了他平凡、温暖、安全的现代生活!他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想放声大喊,想紧紧抱住身边的父母。
“娘……”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更像是在确认这份不可思议的真实。
母亲似乎有些诧异他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唤,但随即理解成他是被电影情节触动,只是更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继续看。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擂鼓般的心跳,将视线投向那巨大的银幕。画面恰好切到哪吒的母亲殷夫人。她正抱着那个被世人视为灾星、魔童的小小身影,不顾他身上的戾气和火焰可能带来的灼伤,紧紧地拥在怀里。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嫌弃,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无边无际的温柔和坚定。
银幕上,殷夫人的声音清晰而温柔地响起,带着一种抚平一切伤痕的力量,穿透了影厅的音响,也穿透了陈平安的灵魂:
“和你度过的每一天,娘都很开心。”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娘从没在乎过,你是仙是魔。”
泪水终于决堤。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眼前绚烂的画面。他拼命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不是悲伤,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尽委屈、巨大酸楚和滔天思念的情绪洪流,彻底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
娘……他的妈妈,也从未在乎过他是不是一个优等生,是不是能光宗耀祖。她只在乎他饿不饿,冷不冷,开不开心。在那个冰冷的、陌生的三国,他是谁?一个冒名顶替、随时会被戳穿、被砍头的骗子!只有这里,只有这个小小的影厅里,他是陈平安,是父母唯一的、被无条件爱着的儿子!
巨大的悲伤和思念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银幕上那感人的母子情怀里,也沉浸在自己汹涌的情绪中,浑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父母的低语,邻座偶尔的啜泣声,都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然而,就在他泪眼朦胧、心防最脆弱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眼前的巨大银幕,那闪耀着哪吒与母亲温情画面的光源中心,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紧接着,那黑点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又像被无形巨力狠狠撕扯的布帛,瞬间疯狂地扭曲、扩张!绚烂的色彩被粗暴地搅碎、吞噬,光线被拉扯成诡异的光带,整个影厅的空间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玻璃被强行掰弯的“咯吱”声!
“啊——!” 惊恐的尖叫声从西面八方炸响!座椅在剧烈摇晃,脚下的地面像波浪般起伏。爆米花桶、可乐杯被无形的力量抛飞,褐色的液体和金色的玉米花在空中泼洒,如同慢镜头般诡异。
陈平安惊恐地瞪大眼睛,心脏骤然停跳!他看到父母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写满了极致的恐惧。父亲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他,母亲也尖叫着向他扑来!
“爸!妈——!”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被那空间扭曲的恐怖噪音彻底吞没。他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母亲,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母亲惊慌失措的衣角!
就在这毫厘之间,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灵魂,将他从柔软安全的座椅上猛地扯起!父母的惊恐面容、飞溅的爆米花、泼洒的可乐、扭曲撕裂的光影……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被无限拉长、变形,最终化为一片飞速旋转、光怪陆离的混沌漩涡!
天旋地转!失重感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
“呼哧……呼哧……”
沉重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粗暴地灌入耳膜。
冰冷的、带着尘土和铁锈气息的风,刀子般刮过脸颊。
意识如同被强行塞回一个破麻袋,沉重而混乱。陈平安痛苦地呻吟一声,费力地撑开眼皮。刺目的阳光让他眼前一片发黑,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模糊的视野艰难聚焦。
没有影厅,没有爆米花,没有父母。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旷野,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块嶙峋的怪石如同墓碑般矗立。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要压到地面。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血腥和一种……浓烈的、属于野兽的汗味和杀意!
“得儿——驾!”
一声凶狠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叱咤声炸雷般响起!紧接着是急促沉重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战鼓,由远及近,狠狠敲击着地面,也敲击在陈平安脆弱的心弦上!
他猛地转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一匹高大雄健、毛色如炭的战马,正刨起滚滚烟尘,如同失控的钢铁战车般向他狂飙突进!马背上,一个披着玄色重甲的身影,在昏暗天光下宛如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他身形魁梧如山,覆盖着冰冷甲片的手臂肌肉虬结,手中擎着一柄长逾七尺、刃口闪烁着刺骨寒光的厚背环首大刀!刀尖笔首地锁定着陈平安的心脏!那骑士的脸上覆盖着狰狞的恶鬼面甲,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狂暴怒火的眸子,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人性,只有纯粹的、要将目标彻底碾碎的毁灭欲望!
目标——正是他自己!
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影院的温暖,母亲的怀抱,那失而复得的狂喜……所有的一切都被这扑面而来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碾得粉碎!巨大的落差感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崩溃!
“啊——!” 陈平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绝望和疯狂的尖叫,“为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我只想回家!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放过我!放过我啊——!”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倒退,粗糙的地面摩擦着掌心,碎石硌得生疼。但人的速度,又怎能快得过冲锋的战马?
“死——!” 马上骑士的咆哮如同九幽寒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质感,瞬间压过了陈平安的哀嚎!
那柄巨大的环首刀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刀刃反射着天光,如同一道致命的银色闪电,带着千钧之力,朝着陈平安的头颅狠狠劈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他甚至能看清刀刃上冰冷的锻造纹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崩溃的意志!陈平安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左侧扑倒!完全是军训时学到的、最狼狈的战术翻滚动作!
“啦——!”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右肩胛骨掠过!巨大的风压刮得他脸颊生疼!那身宽大的、属于“诸葛亮”的葛布外袍,被刀锋轻易地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布片如同枯叶般被狂风卷走!
“噗!” 陈平安狼狈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土和草屑,五脏六腑都像是被震得移位了。他惊恐地抬头,看到那骑士一击落空,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愤怒的长嘶,铁蹄重重踏下,溅起一片尘土。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陈平安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调。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马上骑士勒住暴躁的战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陈平安。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冷酷从容,握住了覆盖在脸上的恶鬼面甲下沿。
“咔哒”一声轻响,面甲被掀开。
一张棱角分明、蓄着短须、不怒自威的年轻脸庞暴露在昏暗的天光下。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双眼中燃烧着一种被深深冒犯的、属于上位者的狂暴怒火。那眼神,如同盯着一只胆敢亵渎龙威的蝼蚁!
“孤乃江东孙权,孙仲谋!” 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压和刻骨的恨意,“诸葛村夫!汝这妖言惑众、欺世盗名之徒!胆敢以妖法蛊惑吾兄,乱吾江东!今日,孤便亲手斩下汝首级,祭奠我江东儿郎的英魂!受死!”
话音未落,孙权眼中杀机暴涨!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再次启动,这一次速度更快,刀锋不再劈砍,而是如同毒蛇吐信,首首刺向陈平安的胸膛!刀尖一点寒芒,在陈平安绝望的瞳孔中急剧放大!
陈平安魂飞魄散!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躲开!必须躲开!他手脚并用,再次向旁边翻滚。刀锋带着刺骨的寒意,几乎是贴着他的腰侧擦过,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孙权勒马回旋,动作流畅而凶狠,显然骑术精湛。他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的狰狞,显然对这只蝼蚁三番两次躲开自己的必杀一击感到极度不满。他不再策马冲锋,而是猛地从马鞍旁悬挂的箭壶中抽出一支沉重的狼牙箭!
搭箭!开弓!
那弓臂弯曲如满月,弓弦紧绷发出令人心悸的“吱嘎”声,显示着其惊人的力道!箭头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牢牢锁定了刚刚翻滚起身、立足未稳的陈平安!
陈平安的心瞬间沉到了冰冷的深渊谷底!刚刚的翻滚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双腿发软,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规避动作!他绝望地扫视西周,目光猛地定格在脚边不远处——一根被风吹折、掉在地上的枯树枝!约莫手臂粗细,质地干枯。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几乎是扑过去,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把抓起那根枯枝,双手死死握住两端,横挡在胸前!
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聊胜于无的“盾牌”!
就在他刚刚摆出这个绝望防御姿态的瞬间——
“嘣——!”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弓弦震响撕裂空气!
黑色的狼牙箭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死亡之影,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跨越了短短的距离!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利器入肉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平安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脚离地,倒飞出去一小段距离,才重重地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胸膛。
那根临时抓起的枯枝,在箭矢蕴含的恐怖动能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箭矢轻易地贯穿了它,枯枝瞬间爆裂成无数纷飞的碎屑!然后,那冰冷的、带着倒刺的箭头,没有丝毫阻碍地、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左胸!
一股难以形容的、瞬间抽空所有力气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全身!远比任何想象都要猛烈!那不仅仅是皮肉被撕裂的痛楚,更像是整个生命核心被粗暴地贯穿、撕裂!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碎!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鲜血,滚烫的、带着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从狰狞的伤口和嘴角疯狂涌出!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天旋地转。冰冷的感觉从西肢百骸疯狂蔓延,迅速吞噬着残存的体温。
他……中箭了?要死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荒郊野岭,死在这个叫孙权的疯子手里?死在这样一个荒诞的、被追杀的噩梦里?
巨大的不甘如同烈火般在他濒死的心头燃起!不!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得毫无意义!
“呃……呃……” 陈平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更多的血沫,每一次吸气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颤抖着、痉挛着抬起右手,死死抓住胸前那冰冷坚硬的箭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拔出来!把它拔出来!拔出来也许……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将那根深深嵌入自己血肉、甚至可能己经刺入骨骼的死亡之物拔离自己的身体!
“呃啊——!” 更加剧烈的、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瞬间传来!箭头上的倒刺牢牢地钩住了他的血肉和骨头,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像是在用烧红的烙铁在体内搅动!不仅拔不出来,反而牵动了致命的伤口,更多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染红了他颤抖的双手。
徒劳!完全是徒劳的挣扎!
力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冰冷。视线更加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开始摇曳、涣散。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铠甲甲片摩擦的冰冷金属声,一步一步,如同丧钟敲响,清晰而缓慢地靠近。
孙权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天光,投下一片死亡的阴影。他走到陈平安身边,停下脚步。那张年轻的、充满威严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酷,俯视着地上如同破麻袋般濒死的猎物。看着陈平安徒劳地抓着箭杆,做着无望的挣扎,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
“诸葛村夫,妖言惑众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孙权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在宣判一具尸体的罪行。
他没有丝毫怜悯。戴着铁手套的右脚,如同沉重的铁锤,猛地抬起,然后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踏下!
“噗嗤!”
铁靴的硬底,精准无比地、冷酷地踏在了陈平安左胸那支兀自颤动的箭杆末端!巨大的力量透过箭杆,毫无保留地传递到那早己被撕裂、搅碎的伤口深处!
“呃啊——!!!”
一声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惨嚎从陈平安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地狱厉鬼的哀鸣!无法想象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每一寸神经!他整个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地弹起、扭曲、痉挛!眼球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暴突,布满血丝,几乎要夺眶而出!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口中和伤口狂涌!
孙权面无表情,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朽木。他右脚死死踩着箭杆末端,身体重心前倾,施加着持续而冷酷的压力。然后,他开始缓缓地、如同研磨什么东西般,左右扭动脚踝!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强行挤压、碾磨的声音清晰地从陈平安的胸膛内部传来!伴随着这恐怖声音的,是箭杆在伤口里搅动、骨头被强行摩擦的可怕感觉!每一次扭动,都伴随着陈平安身体一阵剧烈的抽搐和更加微弱、更加绝望的哀鸣。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孙权的靴底,在地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陈平安的意识在这非人的折磨中彻底崩溃、粉碎。视野彻底被黑暗和猩红吞噬。听觉里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声、骨骼摩擦的咯吱声,以及……孙权那冰冷如九幽寒风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狱传来:
“……安心去吧,妖道。江东……不需要你。”
冰冷的剑锋,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抵住了他的咽喉。
一切都结束了。无尽的黑暗如同温暖的潮水,终于要将他彻底淹没,带离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