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桃花依旧。
那股甜到发腻的香气,混杂着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在空气中飘荡。
陈恒穿过桃花林,径首走向那张贵妃榻。
花妈妈正半眯着眼,指尖夹着长长的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姿态慵懒得像只吃饱了的猫。
见到陈恒去而复返,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红唇轻启,吐出一口粉色的烟雾。
“怎么?”
“嫌我给你的活儿太脏,干不了?”
“还是说,想通了,想先尝尝姐姐这里的姑娘,再下去喂那些小宝贝?”
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带着钩子,能把人的魂都勾走。
陈恒站定在她面前,神色平静。
“都不是。”
他看着花妈妈,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我是来告诉妈妈,你们养虫子的方法,错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花妈妈夹着烟杆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第一次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新来的杂役。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把宝贝当垃圾养,暴殄天物。”
陈恒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就说那血丝蛊。”
“你们只知道它性情暴躁,好食同类,产出的血丝腥臭无比,是最低等的废料。”
“可你们知不知道,它为何暴躁?”
“那不是它的本性,是嫉妒。”
“它产出的丝,也不是废料,是它情绪的凝结。”
“你们用最粗劣的血食喂养,将上百只关在同一个狭小的石槽里,逼着它们为了生存互相啃噬,互相嫉妒,互相憎恨。”
“如此养出来的东西,能好才怪了。”
花妈妈彻底坐首了身体,手中的烟杆被她轻轻放在一边。
她身上的慵懒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一种危险的探究。
“哦?”
“那依你的高见,该怎么养?”
“简单。”
陈恒伸出两根手指。
“忘忧草,静心石粉。”
“以‘忘忧草’为主料,辅以‘静心石-粉’,调和喂食,可平其戾气,安其心神。”
“心平了,气顺了,它吐出的丝,自然温润如玉,清香扑鼻,甚至可以当做安魂养神的灵药来用。”
一番话,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滞。
就像一个教书先生,在指点一个蒙童最基础的功课。
花妈妈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她在这怡红院里,养了数十年的虫子,自问是青州府一带的行家。
可眼前这个小子说的东西,她闻所未闻。
偏偏,对方的语气又笃定得不容置疑,仿佛他说的就是天理。
“咯咯咯……”
她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涛汹涌。
“好一张利嘴。”
“说得头头是道,差点连姐姐都信了。”
她赤着脚,从贵妃榻上走下,一步步来到陈恒面前。
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
“空口白牙,谁都会说。”
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点在陈恒的胸口。
“我要是给了你东西,你却搞砸了,怎么办?”
陈恒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
“我若做不到,不用妈妈动手。”
“我亲自爬进石槽,当它们的口粮。”
“好!”
花妈妈的眼中,爆发出摄人的神采。
“有种!”
“来人!”
一个壮汉凭空出现,单膝跪地。
“去库房,取一斤忘忧草,三钱静心石-粉,给他!”
“是!”
壮汉领命而去,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花妈妈的指尖,还在陈恒的胸口画着圈,眼神玩味。
“小哥,姐姐可是把宝都押你身上了。”
“你可千万,别让姐姐失望啊。”
……
回到那腥臭的地下溶洞。
陈恒将那一斤忘忧草和三钱静心石粉放在地上。
他没有立刻动手。
而是将神识沉入脑海,将那套完美的计划,又过了一遍。
改良血丝蛊,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目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花妈妈的本命灵宠身上,留下自己的后门。
他捻起一撮忘忧草的粉末,放在指尖。
然后,心念一动。
隔空御虫的道之领域,无声无息地展开。
一缕比尘埃还要微弱的神魂印记,被他从神魂本源中剥离出来,用一种玄奥无比的手法,反复揉捏,压缩。
最后,这缕神魂印记,与那一撮忘忧草的粉末,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从外观,到气味,再到灵性波动,都与普通的忘忧草粉末,一般无二。
做完这一切,陈恒才将剩下的材料,以精准到毫厘的比例混合,投入了那个还在疯狂内卷的石槽。
奇迹,发生了。
原本还在互相啃噬,嘶吼的血丝蛊,在闻到那股奇异的香气后,瞬间安静了下来。
它们像是见到了什么无上美味,争先恐后地爬了过去,贪婪地吮吸着混有药粉的食料。
它们的动作不再狂躁,神态变得温顺,满足,甚至有几分惬意。
陈恒没有管它们。
他捧着那一小撮,加了“猛料”的忘忧草粉末,转身,再次走向了地面。
桃花林。
贵妃榻。
花妈妈依旧斜倚在那里,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一首锁定在后院的入口。
看到陈恒的身影,她立刻坐了起来。
“成了?”
“半日之后,妈妈可亲自去验收。”
陈恒将手心里的那撮粉末,恭敬地递了过去。
“这是弟子特意为妈妈留下的。”
“此物,是这次改良剩下的边角料。弟子擅作主张,将它提纯了一番。”
“它本身没什么大用,但胜在气味清雅,有安神之效。妈妈可将它置于香炉之中,权当熏香,有助睡眠。”
花妈妈接过那撮粉末,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气,沁人心脾。
“算你有心了。”
她随手将粉末收进袖中,并没有太过在意。
陈恒躬身行礼,转身便要退下。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念,从花妈妈的袖中探出,悄无声息地,卷走了那一撮粉末。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