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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家属院的老房子似乎一夜之间变得陌生起来。书艺十八岁了，高中毕业，考上了省城的大学。这本该是高兴的事，可赵寻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变化是细微的，却又无处不在。书艺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放学回家就叽叽喳喳说学校的事。她常常抱着手机，手指飞快打字，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可一看到赵寻，那笑容就像被按了暂停键，迅速收起来，眼神也变得闪烁。她不再缠着赵寻讲部队的旧事，反而有时会盯着他看，眼神复杂，带着赵寻看不懂的东西，不是小时候的依赖，也不是青春期的叛逆，更像是一种……探究？甚至……紧张？
赵寻给她夹菜，她会飞快地缩回碗，小声说“我自己来”。赵寻想拍拍她的头，像以前那样，她总会不着痕迹地偏头躲开。有一次，赵寻修理阳台漏水的旧水管，弄得满手油污，书艺递毛巾给他时，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低着头跑开了。
赵寻站在阳台上，看着自己粗糙油污的手背，又看看书艺紧闭的房门，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这反应太奇怪了。他额角那道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某种不祥的预警。
他想起书艺考上大学后那个暑假，她翻出相册里一张他年轻时穿着迷彩、笑得一脸阳光的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爸，你年轻时候……还挺帅的。” 当时他没在意，只当是女儿夸老爸。现在回想起来，那语气，那眼神……
还有那次，她非要拉着赵寻去商场买衣服。给他挑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硬让他试。赵寻别扭地穿上，书艺站在试衣镜前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小声说：“爸，你穿这个……好看。” 那眼神，专注得让他浑身不自在。
赵寻心里乱糟糟的。他不懂。他是她爸！从小把她拉扯大的爸！虽然没血缘，但这些年相依为命，他早把她当亲闺女了。她看他的眼神，那种闪躲、脸红、小心翼翼的触碰……这感觉不对！这不该是女儿看父亲的眼神！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冰冷的蛇，猝不及防地钻进赵寻的脑海。难道……书艺对他……？不！不可能！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赵寻用更大的力气摁了回去。荒谬！肯定是她想多了！书艺只是长大了，害羞了，或者……交了男朋友不好意思说？
可心底那股强烈的不安和震动却挥之不去。他想起自己当年放弃李清文时，那份沉重的心情。他不能让书艺走上一条更错、更艰难的路。她是班长的女儿，是他用命护着长大的孩子，她应该有更光明、更正常的未来。
一种本能的保护欲混杂着巨大的恐慌，让赵寻做出了决定——拉开距离。
他开始刻意减少和书艺的接触。以前晚饭后总要问问她一天的事，现在他吃完饭就钻进自己房间，或者干脆去大院活动室看人下棋，很晚才回来。周末，书艺想拉他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他推说工作忙，让她自己找同学去。书艺给他买的羊绒衫，他再也没穿过，叠好放在了衣柜最底层。
他的态度变得生硬而疏离。书艺跟他说话，他尽量简短回应，眼神也刻意避开她。他想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划清那条他认为必须清晰的界限——父女的界限。
书艺显然感觉到了。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话更少了。家里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书艺小时候最沉默的时候更压抑。她不再主动靠近赵寻，看他的眼神里，探究和紧张渐渐被一种受伤的茫然和失落取代。
赵寻看着书艺沉默地进进出出，看着她低头吃饭时紧抿的嘴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闷又疼。他困惑，恐慌，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以为自己扛起了责任就能护她周全，却从未想过，这份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责任，会在时光里滋生出如此复杂难解的情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着最笨拙的本能，用生硬的疏远筑起一道墙，把她，也把自己，隔离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