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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军区总医院神经外科病房，午后特有的宁静被规律的仪器声和医护人员轻柔的脚步填满。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整齐的明暗条纹。空气里是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属于医院的、带着病痛的秩序感。
李清文刚刚结束一台颅骨修补术，西个小时的高度专注让她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她摘下手术帽，随意拢了拢散落的碎发，白大褂的衣襟上还带着手术室特有的微凉气息。她快步走向医生办公室，准备整理手术记录，安排下午的查房。
走廊里很安静。护士站的护士低声交流着病人的情况，声音平和。实习生们抱着病历夹匆匆走过，脸上带着对知识的敬畏。一切都如同无数个普通的午后。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凄厉尖锐、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整个医院上空炸响！这声音不同于火警，更短促、更急促，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紧迫感！是医院最高级别的“战备医疗紧急响应”警报！
瞬间，走廊里所有的声音消失了！护士们脸上的平和被惊愕取代，随即转为凝重。实习生们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所有医护人员都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急诊中心！
警报声像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破了午后的宁静，也刺穿了李清文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她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全身！指尖残留的手术疲惫感被一种更强烈的寒意取代。
她几乎是跑向护士站。护士长正脸色煞白地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急迫：“急诊！急诊！收到！明白！立刻启动一级创伤预案！通知所有外科值班医生、麻醉、血库！快！” 她放下电话，对着呆住的护士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急诊大批量战场伤员！重伤！快！清空通道！准备手术室！通知血库备血！O型优先！快动起来！”
“战场伤员”西个字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护士们瞬间从震惊中回神，如同被上紧了发条，动作迅疾地开始执行指令。推车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指令声瞬间取代了警报，走廊里弥漫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和恐慌。
李清文没有停留，她逆着人流，朝着急诊中心的方向快步跑去。白大褂的下摆在她身后扬起。越靠近急诊，那刺耳的警报声越响，混杂着越来越清晰的、令人窒息的嘈杂——救护车尖锐的鸣笛由远及近、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刹车声、金属担架车轮在光滑地面上的急促滚动声、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混乱而痛苦的呻吟和嘶喊！
她冲进急诊大厅，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呼吸停滞！
一片混乱的猩红！
几辆救护车闪着刺眼的红蓝光，车门大开，如同张开巨口的钢铁怪兽。担架车一辆接一辆被飞快地推入，上面躺着的全是穿着染成深褐色迷彩服的军人！每一个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暗红的、尚未凝固的血液浸透了迷彩布料，不断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拖出一道道刺目蜿蜒的痕迹！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硝烟、泥土和皮肉焦糊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嗅觉上，令人作呕！
伤员们的情况惨不忍睹：有人腹部被破片撕开，肠子隐约可见；有人手臂被炸断，断口血肉模糊；有人整个下半身血肉模糊，白骨森森；还有人紧闭双眼，毫无生气，胸前一片可怕的塌陷……痛苦的呻吟、无意识的呓语、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和呼唤名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
“让开！快让开！重伤员！” 嘶吼声穿透嘈杂。
李清文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在混乱血腥的人流中急速搜寻。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赵寻…孙阳…他们在哪？！
就在这时，她看到两个被血和泥糊得几乎看不清面容的担架车被医护人员簇拥着，以最快的速度推往抢救室方向！其中一个担架上的人，额角赫然有一道狰狞的、被血污覆盖的伤疤轮廓！虽然紧闭双眼，脸色惨白如纸，但那轮廓…是赵寻！他还活着！
李清文的心刚提起一丝希望，目光瞬间被旁边那架担架牢牢攫住！
担架上的人，整条右腿被厚厚的、不断被鲜血浸透的绷带和临时夹板包裹着，形状诡异扭曲。裸露的脚踝和小腿末端一片血肉模糊，暗红的血正不断从绷带缝隙里渗出！更可怕的是，他的大腿后侧和臀部还插着几块狰狞的金属破片！其中一块的位置，紧贴着股动脉！鲜血正顺着破片边缘汩汩涌出！那张被泥血覆盖的脸，即使模糊不清，李清文也瞬间认出了那沉静而痛苦的下颌线轮廓——孙阳！
“孙阳！坚持住！” 一个满脸血污、瘸着腿的战士踉跄着追在担架旁，声音带着哭腔嘶喊，“他是为了救赵寻！为了救我们！医生！救救他！他的腿…他的腿保不住了！”
“救救他！医生！”
“他是英雄！”
“班长…班长没了！为了救赵寻…” 另一个被搀扶着的战士，神志不清地呜咽着，破碎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
“为了救赵寻…”
“班长没了…”
“腿保不住了…”
这些破碎的、带着巨大悲痛和血腥气的词语，如同惊雷般在李清文耳边炸开！她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手中握着的听诊器“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响声。
她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眼前是推着孙阳担架车疾驰而过的医护人员，是担架上那触目惊心的断腿和不断涌出的鲜血，是赵寻苍白的脸和额角那道狰狞的伤疤，耳边是战士们带着哭腔的嘶喊，是那句“班长没了！为了救赵寻！”，是“腿保不住了”的绝望宣告……
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般的悲痛如同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周围的喧嚣和血腥都模糊了、褪色了，只剩下担架上孙阳那条被鲜血浸透的腿，和赵寻额角那道刺目的疤痕在视野里无限放大！一种撕裂般的痛楚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
血色，铺满了归途。英雄陨落的噩耗，战友重伤的惨烈，以最残酷的方式，裹挟着硝烟与死亡的气息，狠狠撞进了李清文刚刚被柔情触动的心房。警报声依旧在头顶凄厉地回响，如同为这场血色归途奏响的哀歌。她弯下腰，捡起掉落的听诊器，冰凉的金属触感刺痛指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抽离，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沉静，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封般的决绝。她迈开脚步，朝着抢救室的方向，步履沉稳地汇入了那片混乱而沉重的血色洪流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