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先生——林伯安——那张在死亡中凝固了惊愕与某种诡异“了然”的脸,如同最冰冷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视网膜上。胃里翻江倒海,血腥味混合着地下室特有的霉腐气息,几乎让她窒息。怀中的防震箱冰冷沉重,里面是陈砚用生命修复的残片,更是他作为“蝶翼”的无声证言。
“他……是‘蝶翼’?” 林晚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不是自己的。她死死盯着周警官,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谎言或动摇的痕迹,但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肯定。
“是。”周警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在死寂的空间里却字字千钧,“最高级别的潜伏者,代号‘蝶翼’。任务:渗透‘暗河’,摸清其与文物黑市及跨国走私网络的深层勾连,目标首指其核心数据库——‘深网镜像’。” 他目光扫过墨先生的尸体,眼神复杂,“你养父……林伯安,代号‘基石’,是‘暗河’在本市乃至东亚文物黑市的重要枢纽,也是‘蝶翼’需要接近并瓦解的关键目标之一。”
养父是“基石”,陈砚是“蝶翼”。一个是要摧毁的目标,一个是潜伏的利刃。而她,林晚,修复师,成了这场致命棋局中最关键也最无辜的棋子,被双方的力量反复撕扯、利用。
“为什么……是我?” 林晚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想起陈砚刻意的接近,那些若有似无的引导,在面馆的“偶遇”,在印刷厂的“援手”……一切温情脉脉的面纱被无情撕碎,露出底下冰冷残酷的算计。
“因为你是林伯安最信任也最不设防的人,更是顶尖的修复师。” 周警官的回答冰冷而首接,“‘蝶翼’需要接近‘基石’,你的身份是完美的桥梁。同时,只有你的技艺,才有可能接触到那些被层层加密、物理损毁的原始载体——比如那幅《秋山萧寺图》残卷本身,它被怀疑是‘基石’用来储存部分核心密钥或路径信息的‘物理密匙’。”
物理密匙!林晚脑中瞬间闪过残卷上那些焦痕下细微的绢丝纹理、墨点的特殊分布……难道陈砚修复它,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文物,更是为了……读取信息?!
“陈砚……他修复残卷,是为了……” 她说不下去。
“是为了任务,也是为了保护。” 周警官打断她,语气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芯片里的【蝶翼·深网镜像】,是他用自己的方式,在生命最后时刻,将最关键的数据剥离出来、加密转移的备份。他可能预感到身份暴露,或者‘基石’要转移销毁核心数据。他把它留给你,因为他知道,只有你,才可能真正‘看见’那些隐藏在伤痕之下的秘密,也只有你,才可能……理解他最终的选择。”
理解?林晚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理解他用欺骗铺就的接近?理解他利用她的感情和技艺?理解他最终倒在血泊中,留下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谜团?
耳麦里突然传来急促的电流干扰音,接着是“老猫”压低却异常焦急的声音:“周队!干扰源太强!‘暗河’的电子压制!他们启动了备用方案,目标……目标在移动!是热源信号!有活口带着东西从西侧紧急通道跑了!不止一个!”
几乎在“老猫”话音落下的同时,地下室深处,那扇被杂物半掩的、通往更深层或外部通道的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一个黑影挟着另一个长条形的防震箱,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撞开障碍物,朝着黑暗的通道深处狂奔而去!
“追!” 周警官厉喝一声,身形如电般射出!几名队员紧随其后!
林晚抱着怀中的箱子,站在原地。巨大的情感冲击和信息的轰炸让她大脑一片混乱。养父的尸体,陈砚的身份,残卷的秘密,奔逃的敌人……一切都像破碎的镜片,割裂着她的神经。
但就在那黑影即将消失在通道拐角的瞬间,通道顶部一盏应急灯惨白的光线,短暂地照亮了他怀中防震箱侧面的一个标记——一个极其微小、近乎被磨损殆尽的、用特殊颜料绘制的……蝴蝶翅膀轮廓的暗记!
和林晚手中箱子上的一模一样!是陈砚修复时的标记?还是……“蝶翼”的专属印记?!
那点幽蓝的微光,仿佛再次在她心脏深处闪烁。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痛苦!
怀中的箱子仿佛有了生命,陈砚最后修复时专注的侧脸在脑中一闪而过。不是为了任务!至少,不仅仅是为了任务!他修复的,是历史,是伤痕,也是他……无法言说的真相的一部分!
林晚猛地将怀中箱子塞给旁边一个留守警戒的队员,嘶声道:“看好它!这是‘蝶翼’的证物!” 话音未落,她己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爆发出自己都未曾想象的速度,冲进了那条黢黑的通道!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刮过脸颊。脚下是湿滑的、布满油污和碎石的地面。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前方狂奔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指引方向。她没有武器,只有一颗被真相和愤怒点燃的心,和对那些残片——无论承载着什么——绝不能被黑暗吞噬的执念。
她追着那点代表“蝶翼”印记的光,也追着陈砚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迹,冲入了美术馆更深、更危险的腹地。耳麦里传来周警官焦急的呼喊和混乱的交火声,似乎他们在通道的另一端遭遇了阻击。
这条黑暗的通道,如同连接着两个镜像的世界:一端是养父死亡的冰冷真相,一端是“蝶翼”破碎的未竟之志。而她,林晚,正奔跑在裂痕之上,试图抓住那一点微光,去弥合这残酷的镜像,让深网背后的黑暗,在伤痕的见证下,无所遁形。
前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箱磕碰墙壁的闷响。林晚咬紧牙关,肺部如同火烧。修复师的指尖,此刻紧紧攥成了拳头。这一次,她要“修复”的,是正在发生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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