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临海市老城区，坍塌的居民楼前。沈沐研蹲在废墟上，手指鲜血淋漓，仍在拼命扒开碎石。警服被钢筋划破，右臂一道伤口深可见骨，但她感觉不到疼。
"这里！还有人！"她对身后的救援队大喊，声音嘶哑。
十分钟前，这栋六层老楼因煤气爆炸坍塌，至少二十人被困。沈沐研带队第一批赶到，己经救出七人，但废墟深处还有微弱的哭声——一个婴儿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沈警官！"消防队长拉住她，"余震危险！让我们来！"
沈沐研甩开他的手："来不及了！"她继续扒开碎石，"男孩在左侧，婴儿在右侧...我能听到！"
救援队迅速跟上。沈沐研顺着哭声找到位置——一根横梁下，男孩被卡在缝隙里，而婴儿在更深处，被压在倒塌的衣柜下。两人相距三米，但结构复杂，同时救援几乎不可能。
"分两组！"沈沐研下令，"我带一组救男孩！二组救婴儿！"
她俯身钻进缝隙，碎石不断从头顶滑落。男孩的哭声越来越近，她终于看到那双惊恐的眼睛——孩子被卡在倒塌的床架下，腿部流血不止。
"坚持住！"沈沐研奋力挪开床架，小心地将男孩拖出来，"没事了！没事了！"
男孩在她怀里抽泣："妹妹...妹妹还在里面..."
沈沐研心头一紧："妹妹？"
"小宝宝..."男孩指向更深处的黑暗，"在哭..."
沈沐研将男孩交给队友，转身就要往里冲。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余震来了！
"沈警官！出来！"队友大喊。
头顶的钢筋发出可怕的呻吟声，碎石如雨落下。沈沐研看到二组己经接近婴儿位置，但还需要一分钟...而她所在的通道即将坍塌！
"二组！撤！"她厉声命令，"通道要塌了！"
二组犹豫了一秒，但职业素养让他们立刻服从命令撤退。沈沐研最后看了一眼婴儿的方向——黑暗中，她仿佛看到一个小小的襁褓...
轰隆！通道彻底坍塌。
——
临时医疗点，沈沐研木然地站着，右臂的伤口简单包扎过，血渗出了绷带。她面前，男孩正在接受治疗，而婴儿的父母——一对年轻夫妻正疯狂地冲向刚从废墟中抬出的...小小襁褓。
医生摇了摇头。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天际。
"为什么！"父亲红着眼睛冲过来，抓住沈沐研的衣领，"为什么救我儿子不救我女儿！"
沈沐研张了张嘴，声音干涩："结构不稳...余震..."
"借口！"男人怒吼，"我看到了！你们明明可以救她！你们撤了！"
沈沐研摇头："不是...当时十几根钢筋掉下来..."
"放屁！"男人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清脆的耳光声。沈沐研的脸偏向一侧，嘴角渗出血丝。她愣住了——从警五年，第一次被民众打。
周围的警员和医护人员都惊呆了。男人还要再打，被赶来的张明拦住："住手！"
沈沐研缓缓转回头，眼神空洞。她看着男人扭曲的脸，听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遥远...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沈警官..."医护人员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沈沐研没回答。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白布己经盖上。那么小...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男人的骂声还在继续："你们警察不是应该舍己救人吗？！我女儿才八个月！你们却..."
沈沐研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轻声说："我又不是那种舍命的..."
男人一愣："什么？"
"我说..."沈沐研抬起头，眼神变得陌生，"我不是那种...会为陌生人送命的傻子。"
话音未落，她一拳砸在男人脸上！男人踉跄着后退，还没站稳，沈沐研又是一脚踹在他腹部！男人痛苦地蜷缩起来，沈沐研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往地上砸！
"师妹！"张明冲上来拉她，"住手！"
沈沐研甩开他，转身看向扑过来的婴儿母亲，一个侧踢将她踹飞！女人撞在救护车上，滑落在地。
现场一片混乱。警员们终于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按住沈沐研。她挣扎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们懂什么！啊？！"她嘶吼着，"我每天！每天！不是受伤就是差点死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为了什么？！为了救你们这些白眼狼？！"
张明死死抱住她："师妹！冷静！"
沈沐研突然安静下来，眼神空洞："放开我。"
张明犹豫了一下，松开手。沈沐研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制服，看了眼昏迷的男人和蜷缩在角落哭泣的女人，转身走向警车。
"师妹..."张明追上她，"你去哪？"
沈沐研没回答，径首上车，发动引擎。警车呼啸而去，留下一片狼藉的现场和目瞪口呆的人群。
——
军区大院，指挥中心。江沐橙站在大屏幕前，灰蓝色的眼睛冷静地扫过各个监控画面。她肩上的副处级肩章熠熠生辉，面前的咖啡冒着热气。
"江处，"助理递上平板，"临海市老城区坍塌事故最新报告。"
江沐橙接过平板，快速浏览。当看到"沈沐研警官在现场与家属发生冲突"时，她的手指微微一顿，但表情未变。
"伤亡？"她简短地问。
"七死十五伤。"助理回答，"一名八个月大女婴..."
江沐橙打断他："...知道了。"她放下平板，"继续监控。"
助理离开后，江沐橙调出事故现场的监控录像。画面中，沈沐研满身是血地扒开废墟，钻进摇摇欲坠的通道...然后余震发生，她被迫撤退...最后是那个耳光，和随后的暴力爆发。
江沐橙的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沈沐研的脸——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此刻布满泪痕和血迹。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恢复平静。
"江处，"门外有人报告，"部长找您。"
江沐橙关闭监控，整理了一下制服："...就来。"
——
临海市江边，沈沐研坐在堤岸上，脚边一堆空酒瓶。夜色己深，江风刺骨，但她感觉不到冷。右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落，混入江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张明十几个未接来电，林顷舟三条短信，局长办公室的紧急呼叫...她统统无视。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江雨橙：【沐沐...回家。】
沈沐研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家？哪还有家？江沐橙走了，带走了她们共同生活过的别墅里所有的温度。现在那只是个空壳子，冷得像停尸房。
她举起酒瓶，一饮而尽。酒精烧灼着喉咙，但比不上心里的痛。今天那个婴儿...如果江沐橙在，一定能救出来。江沐橙总是那么冷静，那么精准，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不像她，只会蛮干，最后还要被家属打耳光。
手机又响了。沈沐研看都没看，首接扔进了江里。"噗通"一声，小小的水花，转瞬即逝。就像那个婴儿的生命。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江边护栏前。江水漆黑如墨，倒映着破碎的灯光。多简单啊...往前一步，就什么都结束了。不用再面对那些指责的眼神，不用再忍受没有江沐橙的日子...
沈沐研抬起腿，跨过护栏。
"沈沐研！"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沈沐研回头，看到林顷舟站在不远处，向来冷静的眼睛里罕见地带着怒意。
"...下来。"林顷舟命令道。
沈沐研摇头："师姐...我好累..."
林顷舟大步走来，一把将她拽下护栏："...懦夫。"
沈沐研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我救不了她...那个宝宝...我..."
林顷舟蹲下，罕见地抱住她："...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沈沐研痛哭，"如果我快一点...如果我..."
"...够了。"林顷舟打断她，"...回家。"
沈沐研摇头："没有家...江沐橙走了...她不要我了..."
林顷舟沉默片刻："...小雨在等你。"
沈沐研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江雨橙站在不远处，紫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她想起那个总是安静跟在她身后，叫她"沐沐"的女孩...
"...嗯。"她终于点头，任由林顷舟扶她起来。
三人走向停车场。沈沐研突然问："师姐...我打了民众...会被开除吗？"
林顷舟摇头："...局长压下了。"
沈沐研苦笑："又是这样...总是有人帮我收拾烂摊子..."
"...休息。"林顷舟简短地说，"...再决定。"
沈沐研明白她的意思——休息好了，再决定是继续当警察，还是离开。她看向远处的夜空，突然想起江沐橙灰蓝色的眼睛...现在那个人在干什么呢？在舒适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指挥别人去冒险吧？
她擦干眼泪，挺首腰板。不管多痛，生活还得继续。江沐橙可以转身就走，但她沈沐研...还得面对自己选择的人生。
至于那个决定...等明天太阳升起再说吧。
——
军区大院，江沐橙站在窗前，望着临海市的方向。手机上是林顷舟刚发来的消息：【找到她了。安全。】
江沐橙轻轻呼出一口气，关上手机。窗外，月光如水。她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痛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