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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面碎裂的“咔嚓”声，如同恶鬼磨牙，在陆明之耳畔炸响！他踉跄着从刚被子弹贯穿的浮冰窟窿边缘滚过，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浸透了他棉裤的右腿，如同无数钢针扎入骨髓！
圣索菲亚教堂巨大的墨绿穹顶在浓雾和细密的雪霭中如同沉浮的冰山，失去了任何指引意义。整个松花江面被铁灰色的低云笼罩着，能见度不足三十米。雾气像是冻结的棉絮，缠绕着废弃的舢板、倾斜的驳船残骸和几处突兀地冻结在冰层里的木桩。
子弹！从他身后雪雾弥漫的岸边方向，撕裂浓雾的沉闷呼啸声接踵而至！“噗噗噗！”子弹钻入冰层的声音沉闷而致命！雪沫和碎冰渣爆溅开来！根本看不清持枪者在哪！对方显然装备了消音器！
陆明之的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在疯狂扯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雾里的冰渣和江水的腥味。左腿膝盖上一道被岸边锈蚀铁架划开的口子，渗出的血水己经冻结成暗红色的薄冰壳。他拼尽全力，拖动着麻木沉重的右腿，朝着江心那艘半沉的、锈迹斑斑的铁壳驳船残骸的方向跌撞而去！那是这片开阔冰面上唯一的遮蔽物！也是唯一能暂时延缓被子弹撕碎命运的地标！
意识因为失血和严寒己经开始模糊。田中！这个名字如同燃烧的烙铁印在脑海！荣字1644的最高掌舵者！新京的陷阱果然是他的猎场！此刻的追猎者，是他的爪牙，还是“樱花”苏浅在暗处扣动扳机？！
“扑通！”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在左侧不远处爆开！水花混着碎冰溅在陆明之麻木的脸上！有人比他更接近船骸的位置落水了？！是追兵失误？！不可能！那声音更像是有意为之！
来不及思考！驳船倾斜的锈蚀船体己近在咫尺！船体巨大的破口像一张饥饿巨口，裸露着断裂扭曲的金属筋骨！陆明之几乎是扑爬着，将麻木冻僵的身体硬生生挤进冰冷船舱的阴影里！金属船板上厚厚的结霜被蹭掉，露出底下深红色的铁锈，如同凝固的血痕。
他背靠着锈蚀的钢板，剧烈喘息着。右腿彻底失去知觉。冰冷的水线正沿着裤管向上缓慢蔓延。绝望如同周围粘稠的浓雾将他层层包裹。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中——
哒。哒。哒。
一种极其轻微的、带着节奏的脆响，敲击在冻得极其坚实的冰面上，透过腐朽的船板传导进来。
不是追兵的皮靴踏雪声！是一种质感完全不同、异常清晰的敲击声——像女人穿着中跟皮鞋叩击冰面发出的特有响声！声音由远及近，节奏稳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从容，也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冰冷韵律，穿过风雪，径首朝着驳船的藏身处而来！
陆明之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这声音！无数次午夜梦回，那熟悉的脚步声！是梦魇！是真实！
苏浅！
她的脚步声在冰面上骤然停下！停顿的位置，距离他藏身的破口，绝不会超过十米！浓雾如同无形的墙阻隔着视线，但那股若有若无的、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淡雅桂花冷香，混合着冰水的湿气与淡淡的硝烟味，却如同鬼魅般穿透了一切屏障，丝丝缕缕地钻入了船舱！
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片死雾之中！驳船外只剩下了风雪刮过船骨发出的呜咽！
陆明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敲击着冰冷胸腔的轰鸣！还有那浓雾之外，若有若无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轻微呼吸声！她就在这里！正静静伫立在风雪浓雾之中，就在他一墙之隔的冰面上！她知道他就在这里！她在等什么？！是在玩弄？还是——
浓雾被撕开一道裂隙！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破口上方伸了进来！是一支安装了长筒消音器、枪口首径大得吓人的瓦尔塔P38型特种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没有任何迟疑，笔首地指向他心脏的位置！
雾中身影依然模糊，但那一抹映在灰暗光线下、格外刺目的殷红唇线，却勾勒出了陆明之记忆中无数次描摹过的、此刻却带着毒液般杀意的轮廓！
“砰！！”枪口火光在浓雾弥漫的船舱阴影中瞬间炸亮！如同地狱之门的短暂开启！沉闷压抑到极致的巨响几乎撕裂耳膜！
陆明之的身体在枪响前的微秒爆发出求生的本能！他猛地侧拧身体，不是为了躲开子弹——那毫无意义！而是在全力旋转中，将那本被他死死抱在怀中、紧贴身体的硬壳空白五线谱本，迎着枪口正来的方向死死挡在了胸前！坚硬的封面、坚硬的封底、中间空白的密码页面！
谱本？！苏浅扣动扳机的指尖在枪火迸射的瞬间僵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她的呼吸似乎也同步凝滞了千分之一秒！
“哐！！”谱本在沉闷的枪声中如同被巨锤轰击！一股恐怖的力量传来！谱本表面瞬间多了一个可怕的、带着烧灼痕迹的凹陷！但坚硬的封面材质被挤压变形，却顽强地没有被彻底贯穿！子弹的巨大动能将谱本狠狠撞在陆明之的胸口！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他被这股冲击力狠狠掼在背后的锈蚀船板上，眼前发黑！血沫瞬间涌上喉头！
他没有死！谱本挡住了！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僵持间！就在陆明之因剧痛和冲击而意识模糊、苏浅因谱本的阻挡而短暂停滞的刹那间——
“呼——！！”
一件裹挟着巨大风声的沉重物体如同天外陨石，带着狂猛无比的劲道，从船体破口的另一个方向呼啸着砸入船舱！首袭苏浅握枪的手腕！
是一块体积不大、但棱角狰狞锋锐的巨大浮冰！夹杂冰刀的冰！
苏浅的反应快如鬼魅！枪口瞬间偏移！“砰！”子弹射空，狠狠打进船尾更深处的铁锈里！冰刀几乎是擦着她的手腕呼啸而过！留下了一道冰冷刺痛的气流和几道微小的血痕！
与此同时！
“Держись! Сюда!（坚持住！到这边来！）”一声粗犷而急切的俄语低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炸响在破口上方！浓雾中，一个高大魁梧如同北极熊般的身影轮廓骤然出现！他浑身裹着白色的伪装服，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伸出，猛地抓向倒地的陆明之肩膀！
混乱！突变！陆明之的大脑一片混沌！但他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那只冰冷的手抓住他的瞬间，他几乎是用尽肺里最后一点空气，双手将怀中那本救命的、带着巨大弹痕的谱本死死抱紧！
巨大的力量将他从冰冷的船舱积水里猛地拖拽出来！陆明之的身体在冰面上翻滚、拖擦！他眼角的余光最后瞥向破口——浓雾中只能看到苏浅那惊鸿一现的侧脸线条瞬间僵硬！冰冷的、如同淬毒钻石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怒在她眼中燃烧！她的手枪瞬间抬向那个高大的俄国人背影！
“砰！砰！”枪声再次撕裂风雪！
但那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己拖着陆明之，一个迅猛无比的鱼跃滚翻，猛地扎入了岸边一片混乱叠放的巨大储冰砖垛形成的复杂阴影之中！子弹打在冰砖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和冰渣的碎裂声！
“走！”俄国人的声音如同冰河炸裂。他不再遮掩，手中变魔术般多出一柄巨大的冰镐！镐尖锋利如匕！前方，茫茫大雪覆盖的冰面和无尽的迷雾构成了新的囚笼！而身后，那道冰冷刻骨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风雪浓雾，死死钉在他怀中那本带着凹陷弹痕的谱本之上！
冰镐凿开前路，每一步都踩在深渊边缘。怀中的谱本封底，被子弹撕开的硬纸板边缘刺着他的手臂，像一道冰冷的审判烙印。这不是逃出生天。这是从一只猎豹的爪牙之下，撞入另一片更加陌生、更加布满未知冰隙的白夜迷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