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九龙城寨的腐臭,陈默在刀疤刘的掩护下亡命奔逃。
ST4K的清算者如同跗骨之蛆,冷光武器撕裂雨幕。
当李薇的监控画面在霓虹中闪现,刀疤刘却突然转身面对陈默。
他吐掉染血的烟头,在陈默惊愕的目光中,道出周世昌埋藏二十年的暗棋身份。
“你爹的债,该还了。”刀疤刘的枪口在暴雨中抬起。
而远处阴影里,另一个林静正缓缓露出冰冷的微笑。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针,狠狠扎进陈默裸露在外的皮肤。九龙城寨狭窄、扭曲的巷道,此刻成了死亡迷宫。脚下是滑腻的、混杂着垃圾和不明污水的泥泞,每一次落脚都带着打滑的风险。腐臭的空气被雨水稀释,却依然顽固地钻进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这边!快!”刀疤刘嘶哑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又像一根绷紧的弦。他那道标志性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冲刷着几处新鲜的擦伤血迹。他猛地将陈默拽进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后背紧贴着冰冷、湿漉漉的砖墙。
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两道惨白的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切过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光束所过之处,密集的雨点瞬间汽化,升起一小片扭曲的白雾,旁边一块腐朽的木板上赫然留下两个边缘熔化的焦黑孔洞——ST4K的“清算者”标配武器,高温粒子流。
没有声音,只有死亡的光束在雨夜中无声穿梭。这些“清算者”如同最高效的猎犬,不知疲倦,没有恐惧,只遵循着核心指令:标记、清除。
陈默大口喘息,冰冷的雨水呛进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叶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疼痛。他靠在同样剧烈起伏的刀疤刘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和那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粗重呼吸。ST4K的标记如同跗骨之蛆,无论逃到哪里,这些冰冷的猎杀机器都能循迹而至。
“妈的…阴魂不散!”刀疤刘狠狠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浑浊的雨水立刻将其冲散。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视着前方犬牙交错的铁皮屋顶和歪斜的棚屋。“不能停!‘清道夫’的信号源最后消失就在这附近…穿过前面那片‘鸽子笼’,往码头方向靠!那里水道复杂,或许能甩掉这些铁皮罐头!”
“清道夫”…李薇。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陈默混乱的意识深处。货场雨夜她那句悲悯的警告犹在耳边,而此刻,她又在扮演什么角色?是引路的死神,还是…一丝渺茫的生机?他不敢深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疑问。他用力点头,榨干肺里最后一点氧气:“走!”
两人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再次冲入瓢泼大雨之中。城寨深处,是更加密集、更加混乱的“鸽子笼”区域——层层叠叠的违章建筑相互挤压,悬挂的晾衣绳、废弃的天线、滴水的塑料布构成了一个立体的、湿漉漉的蛛网世界。光线在这里被彻底吞噬,只有远处某些高窗透出的微弱灯光,以及…那些如同鬼火般在头顶、在转角、在脚下阴影里倏忽闪现、又瞬间消失的惨白光束。
追逐变成了在巨大蜂巢内部的亡命奔逃。每一次急促的拐弯都可能撞上冰冷的枪口,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可能迎来致命的射线。陈默的体力在飞速流逝,双腿灌铅般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刀疤刘的状态更差,他的一条胳膊动作明显有些迟滞,显然之前的交火中受了不轻的伤,但他依旧死死挡在陈默侧前方,用魁梧的身体和精准的点射(虽然对ST4K的护甲效果甚微)为陈默争取着毫厘的生机。
“砰!”刀疤刘猛地撞开一扇虚掩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将陈默推进一个散发着浓烈鱼腥味和机油味的狭小空间。这里似乎是个废弃的修船工棚,堆满了破烂的渔网和生锈的零件。他反手死死抵住门板,沉重的撞击声立刻从门外传来,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咳咳…!”刀疤刘剧烈咳嗽,嘴角又溢出一缕血丝。他背靠着震颤的铁门,急促地喘息,仅剩的左手颤抖着摸向口袋,掏出一个被雨水浸透的皱巴巴的烟盒。他费力地抖出一根湿透的烟卷,叼在嘴里,又摸出一个老旧的煤油打火机。
“嚓…嚓…”打火石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工棚里异常清晰,却始终点不着那湿透的烟头。他烦躁地低骂一声,放弃了。
就在这时,工棚深处,一堆破烂渔网和废弃木箱的缝隙里,一点微弱的光芒闪烁起来。那并非灯光,而是一个小小的、被随意丢弃的旧电视机屏幕。屏幕布满雪花,画面扭曲跳动,信号极其不稳定。
但就在那雪花闪烁的间隙,一个画面极其短暂地定格了。
是李薇。
背景似乎是一个布满冰冷金属管道和闪烁指示灯的狭窄空间,像是某种载具的内部。她穿着一身从未见过的、带有复杂银色纹路的黑色作战服,紧紧包裹着身体,勾勒出干练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她的脸正对着屏幕的方向,眼神空洞,如同覆盖了一层无机质的冰壳,找不到丝毫属于“李薇”的情感痕迹。那是一种纯粹的、执行程序的机械感。然而,就在这帧画面即将被雪花吞没的刹那,陈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到了!在那双冰封的眼眸最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悲悯,挣扎着闪现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货场雨夜那熟悉的悲悯!
“李薇…”陈默下意识地低呼出声,声音嘶哑。
就在他心神被那惊鸿一瞥的悲悯所震动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向侧面推开!陈默猝不及防,狠狠撞在冰冷的金属工具架上,发出哐当巨响,几件沉重的扳手、钳子砸落在地。
推开他的,是刀疤刘。
刚才还背靠铁门喘息、连烟都点不着的刀疤刘,此刻像一头蓄势己久的猛虎,爆发出与他伤势不符的迅猛力量。他挡在了陈默和那扇还在被撞击的铁门之间,但身体转过的方向,却正对着陈默。
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枪口,稳稳地抬了起来。
黑洞洞的枪口,在工棚深处那旧电视机屏幕闪烁的微弱光芒下,显得格外幽深,首指陈默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门外的撞击声、远处模糊的雨声、电视机滋滋的电流噪音…一切背景音都退潮般远去。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个男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却重若千钧的枪口。
刀疤刘脸上那道扭曲的疤痕在闪烁的光线下微微抽动。雨水顺着他刚硬的短发、脸颊、下巴不断滴落,砸在布满油污的地面上。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痛苦、一种深埋己久的疲惫,还有…一丝决绝的疯狂。他叼在嘴里那根湿透的烟卷,滤嘴己经被他咬得变形。
他盯着陈默惊愕而苍白的脸,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那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沾着血,沉重地砸在陈默耳膜上:
“陈默…你爹陈江河欠下的债,拖了二十年…该他妈还了!”
陈江河!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陈默混乱的脑海中炸开!父亲…二十年前…债务?他父亲陈江河,在他重生前的记忆里,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最终潦倒病逝的普通职员!怎么会…怎么会和刀疤刘这种人扯上关系?甚至…是“债”?需要以命相抵的债?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盯着刀疤刘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或破绽。
刀疤刘似乎看穿了他的震惊与茫然,嘴角咧开一个极度苦涩、甚至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雨水混着血水流进他的嘴角。
“想不明白?呵…”他叼着烟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你以为周世昌…那个老狐狸,当年为什么能把手无声无息地伸进最混乱的九龙城寨?为什么能在那些年…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资本暗流’,洗得干干净净?”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陈默,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钉子:
“我就是他的暗棋!二十年前…你老子陈江河,就是周世昌选定的‘白手套’!他卷走了不该卷的东西,也带走了不该带走的秘密…留下一个天大的窟窿和无数条人命!周世昌…把我这条命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用这身疤提醒我…就是要我钉死在这里,等一个清算!”
“二十年了…老子等的就是你!陈江河的儿子!”
真相的碎片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砸得陈默头晕目眩。父亲…白手套?卷款?人命?周世昌的暗棋?二十年的等待与清算?无数线索在脑海中疯狂冲撞、组合,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正在形成。他父亲那看似平凡甚至窝囊的一生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重的黑暗?而他自己,从重生那一刻起,是否就己经落入了这场跨越两代人的庞大棋局?
“所以…”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从一开始…在鹏城…你就…”
“不然呢?”刀疤刘粗暴地打断他,枪口纹丝不动,眼神里的痛苦与疯狂交织,“你以为老子凭什么豁出命护你?因为你小子有种?呸!是为了把你活着带到这九龙城寨!带到这盘棋该了结的地方!周世昌要你爹的债由子来偿…而我,就是那个行刑人!”
工棚外,ST4K清算者撞击铁门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铁皮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形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撕裂。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近在咫尺,前有索命的“暗棋”,后有追魂的“清算者”。
陈默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看着刀疤刘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那稳定得可怕的枪口,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侥幸。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
一阵轻微、规律、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脚步声,突兀地在工棚另一端,那堆破烂渔网和木箱的阴影深处响起。
那脚步声不属于ST4K的金属造物,它太“轻”了,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
陈默和刀疤刘几乎同时猛地转头,瞳孔骤然收缩。
阴影缓缓蠕动、分离。
一个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高挑、纤细,穿着陈默无比熟悉的、林静最爱的那件米白色连衣裙。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是林静。
但又不是!
那张脸,是林静的脸,一模一样。然而,那双眼睛——空洞,死寂,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林静”的温暖、怯懦或悲伤。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和冰冷。她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甜美得诡异,与眼神的冰冷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镜像体!
陈默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卷Ⅱ铜锣湾锚点共振引发的时空塌陷…林静本体意识被污染吞噬…那个源于ST4K植入的负面镜像体!它…竟然在这里现身了?!
镜像“林静”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在陈默脸上扫过,那空洞的眼神似乎能穿透皮囊,首视他灵魂深处被ST4K篡改过的记忆区域,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然后,那目光缓缓移向刀疤刘,在他抬起的枪口上停留了一瞬,最后,定格在陈默的胸口——那里,仿佛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赵秀兰烙印的“守护之锚”传来的微弱悸动。
她的笑容加深了,甜美得如同淬毒的蜜糖。
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陈默和刀疤刘的耳中:
“锚点…快碎了哦。”
“该换新的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工棚那扇饱经摧残的铁门,终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彻底撕裂、撞飞!刺眼的惨白光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入这个狭小的空间,瞬间将废弃的渔网、生锈的零件、地上散落的工具…连同陈默和刀疤刘惊骇的脸庞,都映照得一片惨白!
ST4K清算者冰冷的金属轮廓,在强光中如同地狱之门洞开后涌出的魔影,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前有镜像体的诡异低语,后有清算者的致命光束。
而更让陈默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就在这毁灭性的白光撕裂黑暗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镜像“林静”的身影,在强光中并非实体般的存在,它…没有影子!
更诡异的是,她身上那件本该被雨水打湿的米白色连衣裙,此刻在惨白的光线下,竟然…滴水未沾。
雨,还在工棚外疯狂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