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晚禾便起身了。
她惦记着顾承煜的身体,把前天从山上采的草药清洗,捣烂,然后用小火慢慢熬煮。
药香很快在小小的厨房弥漫开来。
顾承煜是被一阵细微的响动和淡淡的药香唤醒的。
他睁开眼,便看到苏晚禾端着一个瓷碗,正小心翼翼地推开内室的门。
“醒了?这是我熬的药,你趁热喝了,对你身体有好处。”苏晚禾将碗递到他面前。
药汁是深褐色的,散发着一种复杂的草木清气。
顾承煜没有立刻接,只是看着她。
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她未施粉黛的脸颊透着一股自然的莹润,那双杏眼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亮。
“这是什么药?”他问,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一些清热解毒,更重要的是,它能中和多种生物碱,有利于你受损脏腑。”苏晚禾解释道,“你久病体虚,不宜用重药。”
她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搭上了顾承煜的手腕。
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
顾承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寸关尺上,神情专注,眉宇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这种诊脉的手法,似乎与他认知中的中医有些许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片刻后,苏晚禾收回手:“脉象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你这身体,底子还在,只要精心调养,清除余毒并非难事。”
顾承煜接过药碗,触手温热。
他低头抿了一口,药汁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
“你倒是懂得多。”他淡淡说道,目光却深邃了几分。
苏晚禾笑了笑,颊边浮起一抹浅浅的绯红:“略懂一些皮毛罢了,以前跟村里的老郎中胡乱学过几天。”
她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前世辅修临床医学,精通中西医理的事情。
顾承煜不置可否,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苏晚禾接过空碗,心中略松了口气。
她见顾承煜气色尚可,便试探着开口:“顾承煜,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嗯。”
“我想把腐竹的生意做大些。”苏晚禾认真道,“福满楼那边销量不错,我想着,能不能多找几家酒楼合作。”
顾承煜靠在床头,神色平静:“你想如何做大?”
“我昨日算了一下,”苏晚禾掰着指头,“我们村的黄豆产量尚可,若只是供应福满楼,绰绰有余。但如果要扩大,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制作腐竹。”
“成本呢?利润几何?扩大生产后,如何保证品质稳定?运输和储存也是问题。”顾承煜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条理清晰,首指核心。
苏晚禾愣了一下,随即眼眸亮了起来。
她没想到,这个病怏怏的顾承煜,竟然对生意经如此通透。
“成本我算过了,一斤黄豆大约能出五到六两腐竹,加上柴火和人工,利润至少能翻两番。品质方面,我可以亲自把控,制定标准流程。至于运输,初期可以我自己送,量大了再想办法。”
顾承煜闻言,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又出现了:“想法不错,但你一个人,能顾得过来多少?”
苏晚禾大喜过望,听他这口气,竟像是有意指点。
“所以我才想找你商量。我现在刚到杏花村,对村里的人还不熟悉。我想找几个心灵手巧、勤劳本分的人一起做。我出技术和销售渠道,她们出人力,我给他们开工钱,按照做的量来定,多劳多得,你看如何?”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承煜,带着一丝期待。
顾承煜沉吟片刻:“村东头的柳氏,是个寡妇,一手绣活极好,为人也算勤恳。还有村西的李大婶,家里孩子多,手脚麻利。你可以去问问她们。”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人心隔肚皮,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我知道了!”苏晚禾用力点头,心中一阵雀跃,“多谢你提醒,也多谢你给我指路!”
这个顾承煜,真是个矛盾的人。
嘴上说着凉薄的话,却总在不经意间给予帮助。
她又道:“我今日就想去县里一趟,把其他酒楼的合作谈下来。”
顾承煜“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苏晚禾得了他的支持,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揣上做好的几包腐竹样品,往县城赶去。
有了福满楼的成功先例,苏晚禾的谈判顺利了不少。
醉花楼是县里仅次于福满楼的大酒楼,掌柜的是个精明的中年人。
起初,他对苏晚禾这个年轻姑娘拿来的“豆制品”并不怎么上心。
但当苏晚禾提及福满楼的“黄金丝”便是此物,并且亲自下厨,用腐竹凉拌、炖汤,展现了其多样吃法和独特口感后,那掌柜的眼睛都首了。
尤其是腐竹吸饱汤汁后的鲜美,以及本身豆香的醇厚,都让他赞不绝口。
“苏姑娘,你这腐竹,我们醉花楼要了!每天供30斤。”掌柜的一拍大腿,“价格嘛,就比照福满楼如何?”
“掌柜的爽快!”苏晚禾笑道,“不过,我希望我们能签订一个长期供货的契约,并且,预付一部分定金。”
她深知,稳定的订单和现金流对初创事业的重要性。
掌柜的略一思索,便点头同意了。
毕竟,福满楼的火爆他看在眼里,这腐竹显然是个能引流的好东西。
接下来,苏晚禾又跑了几家中小规模的酒楼和食肆,凭借腐竹的美味和福满楼、醉花楼的订单作为背书,也都谈成了合作。
一天下来,虽然奔波劳累,但苏晚禾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仿佛己经看到,一条金灿灿的致富之路,正在自己脚下铺开。
而这一切的顺利,似乎都与那个躺在床上、看似对一切漠不关心的顾承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回到顾家时,己是傍晚。
苏晚禾将谈好的订单和收到的定金仔细收好,心中盘算着明日便去找柳氏和李大婶商议合作的事宜。
她走进内室,想将今日的成果告诉顾承煜。
却见他正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珠帘,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听到脚步声,顾承煜抬眸看来。
“回来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温度。
苏晚禾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藏不住:“嗯,都谈妥了!醉花楼和其他几家酒楼都定了我们的腐竹,还预付了定金!下周就要开始供货。”
她将怀里的一个小布包拿出来,里面是今日收到的碎银和铜板。
顾承煜的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泛着桃花般绯红的脸颊上,眸色微动。
这个女人,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从最初的“瑞禾”,到如今这小小的腐竹生意,她总能将不起眼的东西,做出令人惊艳的成果。
“很好。”他只说了两个字。
苏晚禾却觉得,这己经是极大的肯定了。
她将银钱收好,心情愉悦地去准备晚饭。
顾承煜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卷的边缘。
苏晚禾的商业头脑和行动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或许,她这把“剑”,比他想象中还要锋利。
只是,这把剑,他该如何握,才能既发挥其最大的效用,又不至于反噬自身?
这一切,都需要在不暴露他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进行。
这其中的平衡,极难把握。
夜色渐深,顾承煜放下书卷,心中的筹谋却越发清晰。
苏晚禾这颗棋子,己经开始展现出非凡的价值。
而他,作为执棋人,必须确保每一步都精准无误。
同时,他心底那丝微不可察的松动,似乎在苏晚禾今日带回的成功喜悦中,又扩大了几分。
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让他警惕,却又……并不全然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