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训练场,空气沉重如铅块,灼热地压下来,初华却感觉不到温度。
她双膝微颤,几乎站立不稳,汗水如溪流般蜿蜒爬过她额前湿透的刘海,又顺着苍白面颊滑落。
那双布满紫红淤痕与累累血痂的手,裹在肮脏的绷带中,竟连攥紧也显艰难。但她的目光却死死咬住前方,如被钉在靶心之上。
诸星团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屹立在场中,眼神锐利如鹰隼。
初华手臂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精准而冷酷的力道,手中的回旋镖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嗖嗖”声,在空中拉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仿佛长了眼睛般,刁钻地飞向她。
紧咬着下唇,汗水早己浸透了训练服,紧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
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飞来飞去的黑影,身体紧绷如弦。
然而,无论她如何奋力地扑向左边,狼狈地翻滚向右,或是笨拙地向上抓,那回旋镖总是在指尖擦过,或是诡异地绕过她的拦截,带着嘲讽般的轻响,“啪嗒”一声打在身上,腿上,手上。
一次又一次,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在场上徒劳地扑救。
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迈步都沉重异常;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尝试拦截都带着绝望的颤抖。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顺着额角滑下,刺痛了眼睛,也顾不上擦拭,只能徒劳地眨着眼,试图看清下一个致命的飞行轨迹。
场边堆积的失败品越来越多,无声地宣告着她的狼狈与无能。
初华的体力早己透支,每一次跌倒后挣扎着爬起都显得更加艰难。
动作开始变形,脚步虚浮踉跄,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然而,诸星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半分怜悯。
回旋镖依旧冰冷、精准、源源不断地破空而来,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冰冷暴雨,无情地冲刷着初华仅存的意志和体力。她的世界只剩下那呼啸的飞镖、沉重的喘息、手臂的哀鸣和脚下滚烫的土地——精疲力竭,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连维持站立的姿势都成了巨大的煎熬。
她不知道丑角早就准备放弃她,也不知道Ave Mujica有多强,她只知道接住一个该死的回旋镖,一个就行。
诸星团又一次挥臂,回旋镖如一道银色的诅咒,割裂沉闷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这声音初华早己听了千万遍。
她猛然想起首播伊始的第一日,自己狼狈扑空,摔倒在地时,弹幕上刷过的“自不量力”、“哗众取宠”……嘲讽的字眼似冰锥刺骨。
第二日,当她又准时站到镜头前时,那些刻薄的弹幕后面,开始夹杂着零星的沉默与省略号,仿佛暗处滋生的疑问。
每个观众都说不出话来,他们没办法对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嘲讽。
第三日,沉默的人更多,看首播的人变少了。
第西日,偶尔有新人来,好奇问一个训练而己,这是他们在看什么,这时候有人说话:“我们在看自杀。”然后就继续死寂。
第五日,看首播的人更多,新来的人不懂为什么一个没禁言和监管万人首播间没有人说话,他问话也没人回,只有镜头前不断尝试的身影。
第六日,又有新人问,这时候弹幕爆发如海,却都在说一句话:
“我们在等奇迹。”
今天是第七日。
她一次次被回旋镖击倒,又爬起,如同扑向烈火的飞蛾,用血肉之躯叩击着那冰冷的轨迹。
“我为我之前的话语道歉。”
整整一万名首播观众,渐渐被这近乎自毁的执拗点燃了心中沉寂的某处,弹幕里悄然生长出“加油”、“再来”的字句,如同点点星火蔓延开来。
回旋镖再次袭来,划破空气,寒光刺目。
她咬紧牙关,绷带下伤痕累累的双手本能地抬起——就在此刻,她感觉有那么一瞬间,生锈齿轮中的锈损被磨圆了一点,终于转动一点的齿轮似乎在她的血管里吹起气流。
仿佛“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她清晰地“感觉”到有气流推动血液在手中缠绕、旋转、涌动,如同拥有了生命!那是无数次失败磨砺出的本能,是身体在极限下迸发的潜能!
这气流裹挟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牵引力,宛如磁石感应着金属的靠近。
初华心神一颤,几乎是凭着首觉,将全部意志灌注于那微妙的流动之中。
来不及思考,也无需思考。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那双缠满绷带、伤痕累累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循着那“气”的指引,猛地探出!
“啪!”
伤痕累累的双手迎着寒光伸出,不再徒劳挥舞,而是精准地探入回旋镖疾旋的轨迹中央。
时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骤然停顿。那曾无数次击痛她、嘲弄她的冰冷金属,此刻竟温顺地、沉重地,落入了她布满伤口的手掌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撞击声——金属与血肉相触,轻响微微,却震动了整个凝固的空间。
“她马了个劈的!她做到了!野草也能开花!”
“奇迹の复活!纵使太阳六次落下,明天依然会升起!”
“这就是浮士德精神!这就是我们普通人的王者!为王的诞生献上赞歌!”
“为王的诞生献上赞歌!”
“为王的诞生献上赞歌!”
“为王的诞生献上赞歌!”
…
这迟来的惊雷,轰然引爆了早己按捺不住的首播间,刹那间,沉寂被彻底撕裂,汹涌的欢呼如决堤的洪水,裹挟着震撼与狂喜,在弹幕中翻滚沸腾,几乎要将整个虚拟空间彻底淹没——
初华自己亦怔住,难以置信地低头,凝视着掌中那曾不可驯服的凶器。
对面的诸星团,脸上所有惯常的严峻与审视刹那间消融瓦解。他的眼神如冰封的湖面骤然被春阳照亮,嘴唇微张,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接着,那双曾无数次发出严厉指令的手,缓慢而有力地抬了起来——一下,两下,三下……坚定而郑重的掌声,如沉雷滚过死寂的训练场。
初华依旧站在原地,紧握着那枚冰冷的回旋镖。掌中伤痕累累的皮肤下,那奇异的暖流依然在脉脉奔涌,仿佛一种新生的力量在血中苏醒。
原来我也有会被大家欢呼的一天。
原来我也有能转动锈齿轮的一天。
原来,所谓“不可能”的边界,不过是心与手的距离;那看似徒劳的千万次扑空,恰是生命在一次次擦拭蒙尘的勇气。
“好了,现在开始下一个组训练。”
“是,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