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丹的夜来得迟,雨水洗过的穹顶下,克洛琳德站在审判庭的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正义之剑。
剑鞘上的水纹雕饰硌得掌心生疼,像塞勒斯最后那句“还有更多人等着你”,正顺着她的骨缝往心脏里钻。
三天了。
自那个法槌落下的下午起,她的床榻就再没沾过热气。
每到子时,塞勒斯扭曲的脸便会浮现在天花板上,黑雾从他瞳孔里渗出来,漫过她记忆里所有的判决——那个因偷窃面包被她判了劳役的老妇,那个为救妹妹伪造文书的青年,那些她曾坚信“程序正义”能覆盖一切的瞬间,此刻都成了摇晃的烛火。
“审判官大人。”
敲门声惊得她指尖一颤。
推开门,宋玉清抱着个雕花木匣站在廊下,发梢还沾着夜露,显然是从云来海方向的琉璃亭匆匆赶来。
他身后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像根温柔的线,轻轻勾住她紧绷的神经。
“您最近总在审判庭待到破晓。”宋玉清没等她开口,先举起木匣,“我煮了新得的蓝星茶,叫‘信念红茶’。顶层露台的风不凉,或许能喝两杯?”
克洛琳德盯着他眼底的关切,忽然想起那天在法庭上,他举着怀表时的模样——不是审判官,不是战士,倒像个举着灯的引路人。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跟着他穿过空荡的走廊。
琉璃亭的第七层果然变了模样。
上次来还是审判前,如今墙壁爬满了须弥特有的缠枝莲纹,暖黄的琉璃灯从穹顶垂落,照得茶案上的白瓷杯泛着柔光。
宋玉清提起紫铜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杯中时,浮起一层金红的泡沫,像极了晨曦里的枫丹湖。
“那天您把徽章放在我手心时,我摸出边缘有三道浅痕。”宋玉清推过茶盏,“后来问了维罗妮卡,她说您每次判决重大案件前,都会用指节敲三下徽章——是在确认自己还握得住正义?”
克洛琳德的手指顿在杯沿。
茶雾漫上她的眼睫,模糊了对面青年的轮廓。
“我十二岁成为见习审判官,老师说正义是法槌,是法典,是绝对的黑白。”她的声音比茶水凉,“可塞勒斯……他穿的是和我一样的法袍,用的是和我一样的法条,最后却把矿难当祭品。”
“法律是工具,人心才是尺度。”宋玉清的声音轻却有力,“就像这茶,茶叶是规矩,水温是人情,泡得太急会苦,泡得太慢会淡——真正的正义,是找到最适合的火候。”
他从木匣里取出半卷泛黄的羊皮纸,边角还沾着暗红的痕迹。
克洛琳德凑近,看见上面歪扭的深渊文字里,“厄洛斯之眼”西个字像毒蛇般盘踞着。
“这是我从层岩巨渊的深渊据点翻到的,”宋玉清指尖划过一行血书,“他们要的不是摧毁某个审判官,是让所有国家的法庭变成笑话——当民众不再相信法律能主持公道,深渊的‘弱肉强食’就会成为新规则。”
克洛琳德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想起上个月璃月传来的消息,有商人用伪造的地契强占民宅,却因“手续齐全”被判无罪;想起稻妻的浪人因反抗不公被冠以“扰乱治安”,明明是受害者却要服刑。
那些她曾以为“程序正确”的判决,此刻在残页的映照下,竟成了深渊最好的温床。
“所以您动摇不是坏事,”宋玉清将残页推到她面前,“真正的正义,需要像这茶一样,不断调整火候。”他望着窗外渐起的晨雾,目光沉了沉,“不过要掀翻深渊的棋盘,光调整火候不够……或许该找维罗妮卡聊聊,她手里的《枫丹时报》,能让更多人看见真相。”
克洛琳德低头看向杯中茶汤。
晨光照进来时,金红的泡沫正在消散,露出底下清亮的琥珀色。
她忽然想起那个捧着椰奶炖菜对宋玉清笑的孩子,想起“正义不迟到”的木牌被举得老高。
原来真正的正义,从来不是法槌砸下的瞬间,而是有人愿意为了修正它,在黑夜里继续举灯。
她端起茶盏,温度透过瓷壁渗进掌心。
这一次,她没急着喝,只是望着杯底摇晃的光影,轻声道:“明天……我想去图书馆查近十年的悬案卷宗。或许……能找到‘更多人’的线索。”
宋玉清笑了。
他望着克洛琳德眼底重新泛起的光,听见系统在脑内轻声提示:“愿力结晶+50,检测到新委托契机——『破碎的正义拼图』。”
晨雾里,琉璃亭的檐角风铃叮咚作响。
远处传来报晓的鸽哨,掠过还未完全苏醒的枫丹城。
有些东西在夜色里碎了,又在晨光中,重新长出了更坚韧的根。
晨雾未散时,宋玉清站在琉璃亭二楼的手办工坊里,指尖还残留着克洛琳德茶盏的温度。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嗡嗡作响,「破碎的正义拼图」的委托进度条刚跳到23%,他盯着工作台上周本的《提瓦特法典》手办,忽然用力揉了揉发顶——这案子比想象中深。
“宋老板?”楼下传来维罗妮卡清冽的嗓音,“克洛琳德在审判庭后巷等我们,说找到了塞勒斯案伪证律师的行踪。”
宋玉清抓起搭在椅背的藏青外套,下楼时顺手抄起装着修复工具的藤箱。
他知道维罗妮卡向来守时,此刻提前半小时到,说明线索紧迫。
后巷的石板还沾着夜露,克洛琳德靠在斑驳的石墙上,正义之剑的剑柄被她握得发白。
见两人走近,她首接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昨天半夜,书记官卢西恩往梅洛彼得堡方向去了,这是他口袋里掉的——废弃教堂的地址。”
维罗妮卡接过纸片对着晨光辨认,眉峰微挑:“圣埃洛伊教堂?十年前就因信仰崩塌被遗弃了,据说最后一任神父……”她突然顿住,抬眼与克洛琳德对视。
宋玉清听懂了未说出口的后半句——那任神父,正是因私改忏悔录被罢免的。
他喉结动了动,摸了摸藤箱里的尘歌壶玉符:“他们选这种地方,要么是交易,要么是藏东西。伪装成档案修复队?我带了蓝星的仿旧墨水和封条,教堂地下室通常有旧档案柜。”
克洛琳德的指节在剑鞘上敲了三下——这是她确认计划时的习惯。
维罗妮卡己经开始解检察官制服的盘扣,露出里面素色的亚麻裙:“我来当修复员,克洛琳德扮警卫,宋老板……”她扫过他腕间若隐若现的系统光纹,“你负责‘技术指导’。”
三个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
圣埃洛伊教堂的木门比想象中沉。
克洛琳德推开门时,蛛网缠上她的肩甲,扬起的灰尘里飘着腐朽的木屑味。
维罗妮卡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目光快速扫过中殿——圣像的眼睛被黑布蒙着,烛台倒在地上,只有左侧忏悔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
“地下室在祭坛后面。”克洛琳德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她抽出半寸剑身,金属摩擦声惊得梁上的鸽子扑棱棱飞起。
宋玉清跟在最后,藤箱里的玉符发烫。
系统突然发出蜂鸣,他脚步微滞——这是检测到提瓦特之外能量的信号。
地下室的台阶霉味更重。
维罗妮卡打亮提灯,光晕里浮现出一面青砖墙,墙皮剥落处露出诡异的刻痕:“契约”“时效”“举证责任”……全是蓝星法律术语,每个字都深深刻进石缝,像用刀尖一下下剜出来的。
“看那里!”克洛琳德的剑尖指向墙角。
一台半人高的装置立在阴影里,金属外壳爬满水元素纹路,顶端的菱形水晶正发出幽蓝的光——和须弥的虚空终端太像了,只是多了道缠绕的深渊纹。
宋玉清的心跳快得要撞穿肋骨。
他摸出玉符按在装置上,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非法信息传输节点,是否入侵?”
“入侵!”他咬着牙低喝,余光瞥见克洛琳德背过身去警戒,维罗妮卡正在用钢笔记录墙上的刻痕。
数据流在视网膜上炸开。
姓名、职位、七国坐标——当“厄洛斯之眼”的标志浮现在最顶端时,他的指尖几乎握碎玉符。
名单最末的名字让他血液凝固:“奥古斯都?前审判者?”
“啪嗒。”
提灯突然熄灭。
黑暗里,克洛琳德的剑出鞘声格外清晰。
维罗妮卡的手准确扣住他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让他回神——有人来了。
“当——”
教堂的钟声撕裂寂静。
“欢迎来到真正的审判之所。”
熟悉的声线从台阶上传来。
维罗妮卡摸出火折子擦亮的瞬间,暖黄的光漫过中年男人的银白头发。
他穿着褪色的审判官制服,左胸的徽章擦得锃亮,正是克洛琳德最尊敬的前辈——奥古斯都。
克洛琳德的剑刃在发抖。
她望着奥古斯都腰间挂着的,和自己同款的正义之剑,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图书馆,老人还握着她的手说:“正义是光,要照进每个角落。”
此刻那双手正按在地下室的装置上,奥古斯都的笑容像淬了毒:“小克洛琳德,你以为程序正义能对抗深渊?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摧毁法庭——是让你们亲手把法庭变成深渊的刀。”
宋玉清感觉系统在疯狂提示危险,但他的目光黏在奥古斯都身后的墙上——那里新刻着一行字:“当信仰者成为背叛者,正义的火种,该由谁来守护?”
克洛琳德的剑尖颤得更厉害了。
她望着曾经引她入门的导师,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铁。
晨雾透过地下室的气窗漫进来,模糊了奥古斯都的脸,却清晰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黑雾——和塞勒斯被审判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