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香炉袅袅,沉檀香气缭绕于空中,细细烟雾氤氲,映得宫殿深处愈发幽暗安静。
太后半倚在软榻上,穿着一袭月白色宽袖锦袍,手中念珠缓缓转动,神色看似淡淡,眉眼却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意。
不多时,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心腹嬷嬷悄然入殿,低头行礼,声音极低:
“太后,奴婢己查清楚了。”
太后睫毛微动,半垂的眼帘微微抬起,声音淡淡,带着几分慵懒:
“说吧。”
嬷嬷小心走近几步,微微俯身,语调更低,生怕叫旁人听去半句:
“林家那位姑娘,自幼便是娇养长大的,不仅林丞相与夫人对她极为宠爱,林家那三位公子,更是将她护在掌心里,连一丝风雨都不曾让她沾染。”
太后手中念珠微顿,目光微沉,示意她继续。
嬷嬷语气更谨慎了些:
“据说,林家三位公子在外做官,虽各有差事,却皆心心念念着她。每逢出差、巡视,不论是官地特产、珍玩古器,还是市井里的新奇小物,只要是她略有兴趣的,几位公子必定倾力相送。”
“甚至……她不过随口一句‘喜欢’,三位公子也会满京城地奔波搜罗,只为博她一笑。”
“林家上下,无论长辈晚辈,皆顺着她的性子。家中之事,只要她开口,便几乎没有不从的。”
太后闻言,指尖轻轻一顿,念珠停在掌心,眉头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半晌,她唇角微扬,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却并不温和,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冷意:
“呵,倒真是……被捧在云端的小祖宗。”
嬷嬷低着头,不敢多言。
太后慢慢放下念珠,指尖在膝上轻敲两下,似笑非笑:
“怪不得衍儿那孩子,对她上了心。”
她眸色幽深,轻轻摇头,语气微凉:
“这林家姑娘,虽生得好命,可未必是好事。一个从小被捧着、护着、惯着的女子……那性子,会温顺到哪去?”
她轻抚念珠,半晌又淡淡道:“继续查。她这样被宠大的性子,哀家更要看清,她究竟是无知娇纵,还是天真不谙世事。”
嬷嬷恭敬应声:“是。”
太后目光落在窗外,语气清淡:“衍儿心性单纯,他不懂人心复杂,哀家必须替他看仔细了。”
她嗤笑一声,眼神却冷了几分:“林家的女儿,究竟是福星,还是祸水——还得慢慢瞧。”
殿中香烟袅袅,紫藤花影斑驳,气氛幽冷而静谧。
殿内安静,只余念珠轻响。
太后微微阖眸,指尖缓缓摩挲着那串紫檀佛珠,心思却早己飞远。
她想起萧衍那日回宫时眉眼间的笑意。
那孩子,从小就最是温软,外头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心思通透,只是懒得计较。
也正因这份天性,她才宠他、疼他,从小就没舍得多责骂一句。
太后睁开眼,目光幽幽。
“若她真如嬷嬷所说,只是被宠爱太过,却性子温顺纯善……那倒也未必娶不得。”
她低低自语,语气难得柔和几分。
“男人嘛,总得有个软心肠的女子伴着才好。”
说到这儿,她眼底微动,似想起什么旧事,眉间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哀家年轻时,何尝不是被你父皇说成心软呢……”
轻笑一声,她垂眸,神色渐淡:
“不过,哀家还是得再瞧仔细些。”
她语气转冷,目光一寸寸落在窗外落尽的紫藤花上,声音也随之低了几分:
“衍儿的性子,最经不起算计。若这林家女儿心思太重,再美也是祸事。”
话落,她缓缓起身,拂了拂袖摆,淡淡吩咐:
“盯着林家。若她真是良配,哀家自会成全。若不是——”
话未说尽,指尖轻轻一捻,那串念珠忽然断开,珠粒滚落,砸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她却只轻笑一声,似早有预料:
“那便别怪哀家心狠。”
乾元宫内,夜己深,宫灯微晃,烛火摇曳,光影落在两兄弟身上,一明一暗。
萧衍一身月青游袍,坐得随意,指尖转着茶盏,唇角带着闲淡笑意。
他才饮了半盏茶,便听萧凛之忽然开口,语气不动声色:
“皇弟啊,这次回来,想不想试试管兵?”
萧衍动作微顿,挑眉望他,似笑非笑:
“皇兄何时舍得把兵权交给我了?”
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却也藏着认真。
萧凛之低低一笑,嗓音沉稳:
“不是舍不舍得。”
“是时候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指腹轻敲桌面,语气一转,低声道:
“这些年,皇后那边……她哥哥在朝中势大,掌军多年,羽翼早己丰满,连朕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他借着世家势力,党羽遍布,肆意妄为。”
“若再不动手,只怕将来,后宫、朝堂,都要落入他手。”
萧衍神色微敛,目光也冷了几分,低声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去动他的势?”
萧凛之抬眸看他,眸色深沉,字字缓慢:
“朕要你接一支新军,表面上,是训练精兵。实则,是借你之手,一点一点,削他根基。”
“你性子清淡,不争权、不结党,从无派系。旁人挑不出你的错,也防不住你。”
“这件事,非你不可。”
宫内一片安静,只有风吹烛火的微响。
萧衍沉默片刻,忽而笑了,唇角弯起一抹淡淡弧度。
可那笑意,不是轻佻,也不是嬉笑,反而带着几分看透人心的冷静:
“皇兄,你这是……拿我当刀了。”
萧凛之也笑,眸中却满是信任,声音低缓:
“是刀又如何?”
“朕这把刀,只信你能握得稳,砍得准。”
兄弟俩对视片刻,谁也不躲避。
萧衍敛了笑,神情渐渐沉静,半晌,淡淡道:
“刀,臣弟当得起。”
他顿了顿,微挑眉头,带着点玩笑:“不过皇兄,你可得记得,刀也有鞘,锋利归锋利,终究是为了护手。”
萧凛之闻言,忍不住笑了声,语气也软了几分:
“放心,等朕稳了局势,自会给你一方清净安稳之地。”
萧衍抬手饮尽盏中茶,语气淡然,却透着几分冷意:
“行了,这刀,我来当。”
“正好,我早就看那姓秦的,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