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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之夜，灯火如昼，河岸两旁万盏流光，宛若银河坠人间。
林嘉仪穿着一袭淡青色织锦袄裙，袖口绣着细细的鸢尾花纹，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整个人恬淡又清丽。她小心捧着一盏素白的莲花灯，步履轻盈地在河边缓缓行走。
身侧的少年，穿一身墨蓝短袍，束发无冠，面容清俊温和，眼眸澄澈，看不出半分皇家气派。他唇角微扬，低声问：“你想好要写什么愿望了吗？”
林嘉仪轻轻“嗯”了一声，取出纸笔，低头认真地写下两句。
萧衍站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笔走龙蛇的小字，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指与温柔眉眼上，竟觉得河边的烟火都逊了几分颜色。
林嘉仪折好纸条，塞入灯心，然后偏头看他：“你呢？你不许愿吗？”
“我？”
萧衍失笑，“我这般云游西方、无牵无挂的闲散之人，哪还有什么心愿可许？”
林嘉仪看了他一眼，似信非信：“你总得有点盼头吧？”
他望着她，眼中似藏着碎星，忽然低声笑道：“那便希望来年此时，还能与你一同放灯。”
林嘉仪耳根微红，低头掩饰自己的心跳，轻轻将花灯放入水中，低声道：“你倒是说得动听。”
“我从不轻许。”他看着水中花灯随波流转，柔声道，“我叫萧庭云，世代为商，自小在江南长大，常年游历西方……家中无人拘束，走到哪儿算哪儿。”
“萧庭云？”林嘉仪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名字倒也风雅。”
萧衍看着她，眼里含笑，却不敢说出真实身份。
他知道，她是右丞相林承礼最疼爱的独女，从小被视作掌上明珠。若她知道自己是皇帝的亲弟弟，会不会立刻与他疏远？会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这份心动？
所以，他宁可将自己的身份藏起，只愿以一个“云游公子”的身份，靠近她，再靠近一点。
“你这身份，也算是无拘无束。”林嘉仪笑着说，声音带着温软，“倒也挺让人羡慕。”
萧衍看着她轻笑的模样，心头一暖。
他从未觉得自己羡慕过旁人，可此刻却羡慕起“萧庭云”这个身份。
因为只有在这副身份下，他才能无所顾忌地陪她走街串巷、听她说话，看她笑。
河灯随水流淌而去，倒映着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宁静温柔，恍若隔世。
“若是明年你还在京中，”林嘉仪忽然轻声说，“不如，我们再一起来放灯。”
萧衍眼眸一动，轻轻颔首，声音低哑：
“好，到时候，我会等你。”
怡和居夜灯未灭，屋外却己传来熟悉的步伐声。
门帘一掀，萧衍一身便服踏月而入，手中轻摇一把乌骨折扇，嘴角扬着藏不住的笑意，整个人神采飞扬，仿若从春风里捞出一场喜悦。
方才在花灯节，他本是与一人相约同游，虽未声张，却终究还是。
被皇兄撞见了。
只不过，皇兄并未打扰他与那位女子，只是在远远地望了一眼后，牵起沈知微的手，默默转身离开。
他心中其实有些紧张的。
但现在看来——皇兄没说什么，似乎是默认了？
正想着，偏殿那头一道熟悉低沉的嗓音便传了来：
“皇弟今夜，可真是喜气盈门。”
萧衍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收了三分，转头望去。
只见萧凛之负手站在回廊尽头，月色洒在他深色的蟒袍上，映出一层淡光，神情懒散中却藏着打趣。
萧衍抱拳行礼：“皇兄。”
“还知道回来？”萧凛之慢悠悠踱步走近，目光落在他唇角藏不住的笑意上，“看你这副模样，朕若不是亲眼所见，都要以为你是逛灯市捡了块金子回来。”
萧衍轻咳一声：“臣……只是与一位姑娘同行而己。”
“只是？”萧凛之笑了，嗓音拖长，“皇弟连朕都不告知，这‘只是’两个字，可太勉强了。”
萧衍一滞，随即垂眼低声：“臣知错。”
“行了，”萧凛之摆摆手，唇角一挑，“朕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倒是那姑娘……朕瞧着倒挺眼熟，是不是右丞相家的独女？”
萧衍抬头，目光微动，终于点头应下：“林嘉仪。”
“果然。”萧凛之微微眯眼，“传闻林承礼那位宝贝女儿，自小养得像块璧玉，娇中带灵，顽中带慧。说来她那三位兄长哪一个不是朝中栋梁？可林承礼偏偏只认这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巴不得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捧到她跟前。”
“是。”萧衍低声道，“臣……也是因此才知道，想娶她，不易。”
“哦？”萧凛之顿住步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所以你这是动心了？”
萧衍沉默了片刻，终究开口：“臣……确有心意。”
“哈！”萧凛之一笑，语气里多了几分调侃，“皇弟啊皇弟，你平日里冷着张脸，连宫女都敬你三分，这回倒好，才见了几次面，就神魂颠倒了？”
“……不是一时兴起。”萧衍认真答道。
萧凛之敛去笑意，望着他，道：“若真是动心，那就好好走下去。右丞相虽老谋深算，但他护女之心，宫里宫外谁不知？他肯放你靠近一步己经难得，若是让他察觉你没个真心，你连她窗边都靠不近。”
萧衍点头：“臣明白。”
萧凛之不再多言，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他片刻，然后忽然一笑，故意道：“话说回来，朕那夜可是没打扰你们，皇弟是不是该感恩朕今日格外仁慈？”
萧衍一怔，旋即也笑：“臣自当感念皇兄成全之恩。”
“啧，这就说得太重了。”萧凛之漫不经心地转身，“朕不过是不想在你成亲那日听你埋怨朕做了‘拆灯缘’的罪人罢了。”
“……皇兄。”
“去吧，早点歇着。”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追姑娘这事儿，才刚开始，皇弟要加把劲了。”
月色如洗，殿灯温暖。
萧衍站在原地，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心中却越发坚定了。
是的，这追妻之路，他才刚起步。
而那一盏盏河中花灯，己悄然照亮了他未说出口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