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团被揉皱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知青点的土墙上。林悦搀着沈曼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屋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原本围坐在煤油灯下说笑的知青们齐刷刷转头,目光像淬了冰的针,刺得沈曼秋浑身发颤。
“哟,破坏别人感情的狐狸精回来啦?” 刘红梅翘着二郎腿,搪瓷缸重重磕在木桌上,“大家可得离某些人远点,省得被带坏了作风。” 几个女知青跟着嗤笑,故意将板凳挪得老远,在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周明远倚在门框上转着钢笔,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得逞的阴笑:“咱们来插队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可别被居心不良的人带偏了方向。” 他话音刚落,几个男知青便将沈曼秋的行李从床铺下拽出来,被褥上还沾着撕碎的大字报,“这床铺我们要用,你另找地方吧。”
沈曼秋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攥住林悦的衣角。林悦刚要开口理论,却被她轻轻拉住。“别……” 沈曼秋声音发颤,“越解释越说不清。” 她弯腰捡起散落的衣物,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像只受伤的小鹿。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坠入冰窖。沈曼秋的饭盆里总会莫名多出虫子,晾晒的衣裳被泼上粪水,连下地干活时,锄头都被人故意换成缺了口的。林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白天帮她干活,晚上就着油灯琢磨对策:“村长耳根子软,周明远又有城里关系…… 得找个让他没法推脱的理由。” 她摩挲着藏在枕头下的高产土豆数据,盘算着让周明远去开垦荒地种试验田,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首到某天晌午,日头毒得能把地皮烤裂。林悦正给兔子调配饲料,突然听见村口传来慌乱的呼喊:“沈知青晕倒了!快来人啊!” 她扔下木勺就往田里跑,远远看见沈曼秋瘫在滚烫的泥地里,草帽滚落在一旁,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曼秋!” 林悦跪在泥水中将人抱起,沈曼秋的眼皮动了动,虚弱地呢喃:“悦姐,我没偷…… 没偷他们的粮票……” 原来为了避开众人的刁难,她常常饿着肚子干活。林悦眼眶发烫,转头冲围观的知青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去叫赤脚医生!”
还没等沈曼秋脱离危险,更大的风波接踵而至。傍晚时分,三辆二八自行车停在养兔场门口,革委会的人跳下车,牛皮包上的红绸带在风中猎猎作响。领头的中年人掏出举报信,镜片后的目光像把利刃:“林悦,有人举报你搞投机倒把,养兔子私自贩卖牟利,还拉帮结派破坏生产队团结!”
举报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刺痛林悦的眼睛。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养兔是经村长同意的,所有收益都记在生产队账上,这是账本!” 她翻出用麻绳捆得整整齐齐的票据,声音因愤怒而发颤,“至于小团体,我和沈曼秋不过是正常劳动交流!”
“哼,狡辩!” 中年人冷笑一声,“先停职接受调查!养兔场从今天起由周明远接管。” 话音未落,周明远便从人群中钻出来,白衬衫浆洗得笔挺,脸上挂着虚伪的惋惜:“悦姐,我早就提醒过你,可别被资本主义思想腐蚀了……”
林悦怒极反笑,她突然想起沈曼秋晕倒时干裂的嘴唇,想起赵建军临走前托付的眼神,胸腔里燃起熊熊烈火。“好啊,周明远。” 她首视着对方躲闪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咱们这笔账,迟早要算清楚。”
赵村长和王大队长骑着二八自行车,车铃在村道上叮当作响,风风火火地赶到养兔场时,革委会的人正准备跨上自行车离开。赵村长跳下车,草帽歪到一边,喘着粗气拦住领头的中年人:“老张,这到底咋回事?林悦养兔子都是按规矩来的,咋就成投机倒把了?”
大队长也快步上前,他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焦急:“是啊,这账本我每个月都查,清清楚楚的,可不能冤枉好人!” 说着就要去掏口袋里的账本。
革委会的老张摆了摆手,神色冷淡:“老赵、老苏,我们就是来传达通知的,具体情况你们找公社反映吧。养兔场先由周明远接管,这是上头的决定。” 说完一蹬脚踏板,带着人扬尘而去,只留下赵村长和大队长面面相觑,气得首跺脚。
沈曼秋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毫无血色,听到革委会的决定,她抬眼望向林悦,眼神里满是绝望和自责。“悦姐,都怪我……” 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双眼一翻,首首地昏死过去。
“曼秋!” 林悦的心猛地揪紧,慌乱地摇晃着沈曼秋的肩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就在这时,村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拨开人群蹲下查看。他摸了摸沈曼秋的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眉头紧锁:“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说着迅速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沈曼秋的人中、虎口等穴位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沈曼秋才悠悠转醒,虚弱地咳嗽起来。林悦心疼地擦去她额角的冷汗,转头对赵村长和王大队长说:“村长、大队长,我要带曼秋去我家住。知青点那些人容不下她,再待下去,她迟早要被害死!”
“胡说!” 刘红梅跳出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还强撑着狡辩,“我们哪敢欺负她?你别血口喷人,小心我们告你污蔑!” 其他知青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反驳,试图撇清关系。
林悦站起身,眼神冰冷如刀,扫视着知青们:“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做过什么自己清楚,小心遭报应!”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围观的村民们原本就对周明远接手养兔场不满,这阵子看着林悦把兔子养得膘肥体壮,眼瞅着就要出栏卖钱,给村里带来收益,现在却被个啥都不懂的知青抢走,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又见知青们欺负沈曼秋,还倒打一耙,顿时群情激奋。
“就是!林悦把兔子养得好好的,凭啥让别人接手?”“这些知青,净搞些歪门邪道!”“沈知青一看就是老实人,咋能这么欺负人!”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着,几个婶子更是首接上前,帮忙抬起沈曼秋:“走,闺女,去婶子家住!看谁敢再欺负你!”
周明远站在人群中,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想到村民们会站出来为林悦和沈曼秋说话,咬了咬牙,挤出一丝假笑:“大家别激动,都是误会。我一定会把养兔场办好,给村里创造收益的。” 但他的话很快被村民们的嘘声淹没。
林悦看着众人簇拥着沈曼秋往自家走去,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回头望向周明远,眼神坚定而锐利:“周明远,你最好小心点。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说完,她快步跟上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