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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呜咽，卷起荒地上冰冷的尘土。
两股人马凝成的钢铁洪流如同僵死的巨兽，杀意却在无声中沸腾、碰撞，几乎要将这凝滞的空气彻底点燃。
步惊云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冻裂地面，聂风眼神凝重如临深渊，秦霜双拳霜气弥漫。
而对面的柳随风，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同刻在面具之上，东剑西剑的剑锋已然出鞘，寒光与阴气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看来这架，不打到天亮是分不出结果了。”
将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紫眸瞥了一眼远处听风城低矮的城廓，又扫了扫场中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血肉横飞的两帮人，红唇撇了撇，带着点百无聊赖的嫌弃。
“再耗下去夜市就要全部收摊了啊！阿姐还说城里面的那家小馄饨好吃来着！”
她侧头看向沈诺，语气带着点娇蛮的催促。
“喂，你管不管的？”
沈诺的目光从场中那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就要掀起腥风血雨的对峙中心移开，落回将臣带着一丝不满的绝美侧颜上。
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秀眉和那双写满“我饿了，快解决”的眼眸，沈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纵容的无奈。
“你啊……”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无奈，反而像是对待一个贪玩闹着要糖吃的孩子。
“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装嫩？不过要是没让你吃到夜市总归是我的不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诺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空气的爆鸣。他只是极其随意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一步！
却仿佛踩在了天地律动的节点之上！
嗡——！
一股无法形容、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压，如同沉寂万载的太古神山骤然降临！
又似九天银河轰然倾泻！
带着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煌煌天威，瞬间笼罩了整片官道荒地！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冻结！
空气不再是空气，瞬间凝固成了沉重如铅汞的实质！
每一粒漂浮的尘埃都僵硬地定在了原地。
前一秒还杀气冲霄、剑拔弩张的两帮人马，无论是天下会那数百名如狼似虎的精英，还是权力帮那些气息彪悍的帮众，在这一步落下的刹那，所有人的身体都猛地一僵！
如同被无形的、亿万斤重的枷锁瞬间加身！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无数身影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膝盖骨与地面撞击发出的闷响连成一片！
那些实力稍弱的帮众，更是眼前发黑，五脏六腑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却连咳嗽的力气都被剥夺！
聂风疾旋的身形骤然凝固在半空，仿佛嵌入了一块无形的琥珀，他脸上还残留着风神腿劲未散的凌厉，眼神却只剩下无边的骇然！
步惊云那孤绝冰冷的杀意如同被泼了一盆万载寒冰，瞬间冻结、破碎，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试图对抗那股从天而降的无边伟力，额角青筋暴起，却如同蝼蚁撼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秦霜周身弥漫的霜气瞬间溃散，脸色煞白如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惊悸！
柳随风脸上的从容笑意彻底僵住，如同风化剥落的石雕。
他手中那杯一直稳稳端着的热茶，“啪嚓”一声，杯盏连同里面滚烫的茶水瞬间被无形的压力碾成了齑粉！
滚烫的茶水混着瓷粉溅在他玄黑的衣袍上，他却浑然不觉。那双锐利如鹰隼、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和茫然，死死地钉在土坡上那道青衫身影上！
“嗬……嗬……”
瘫在泥地里的周父，只觉得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胸口，连一丝气都喘不上来，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抽气声，翻着白眼，眼看就要彻底昏死过去。
周芷若同样被那无形的重压按在地上，小脸憋得通红，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一双清澈的眸子透过父亲颤抖的臂弯缝隙，死死地、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土坡上发生的一切！
这位贵人只是随意地向前迈了一步！
然后，那些在她眼中如同天神般强大、挥手间就能开山裂石的可怕人物，那些黑压压如同魔神军队的帮众，就全都像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偶，狼狈不堪地跪倒、瘫软，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步，仿佛踩塌了天地！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窒息的震撼，如同狂潮般淹没了她所有的恐惧！
沈诺甚至没有再看场中那些被镇压得动弹不得、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两帮人马一眼。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侧头对身边红衣似火的女子温声道：
“走吧，夜市还来得及。”
将臣紫眸流转，瞥了一眼下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修罗场，红唇勾起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满意弧度，慵懒地应了一声。
“嗯哼。”
两匹神骏的雪龙驹打了个响鼻，迈开优雅而轻松的步子，驮着两人，不疾不徐地踏过那片被恐怖威压凝固的“泥塑群像”边缘，朝着听风城那洞开的、此刻显得无比寂静的城门走去。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在死寂的夜色中响起，如同敲击在每一个被镇压者的心脏上。
从土坡到城门，不过百丈距离。
沈诺和将臣的身影，就在数百双写满惊骇、恐惧、茫然、屈辱的眼睛注视下，闲庭信步般，穿过了那片被无形力量彻底冻结的战场。
他们走得很慢，仿佛真的只是在郊外踏青晚归。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没入听风城那幽深的城门洞，如同被黑暗吞噬。
嗡——
那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噗通！噗通！
更多支撑不住的身体重重砸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
聂风踉跄一步才站稳，脸色依旧苍白。步惊云死死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眼中翻涌着屈辱与骇然交织的复杂风暴。秦霜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痛楚。
柳随风僵立原地，看着自己空荡荡、沾满茶渍和瓷粉的手，又猛地抬头望向那空无一人的城门洞，儒雅的面容第一次扭曲起来，眼神深处是惊魂未定的余悸。
他当初在少室山可是见过沈诺的！
只是没有想到会在听风城这个小地方再次遇见这位覆灭少林寺的狠人！
“走…走！离开这里！马上！”
周父如同从噩梦中惊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连滚带爬地拖起女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上了沈诺他们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就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
周芷若被父亲拖着，脚步踉跄，却忍不住再次回头。
她望向那幽深的城门洞，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无比单薄，眼中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对那一步之威的刻骨铭心！
听风城虽非通衢大邑，但作为汉水边上的重要码头，其夜市也自有几分独特的喧嚣与烟火气。
当沈诺和将臣牵着雪龙驹踏入城中那条最热闹的南市街时，仿佛一步从肃杀的修罗场跨入了人间烟火。
将臣那双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最璀璨的星辰落入了人间。
她脸上那属于尸祖的慵懒与睥睨瞬间褪去，换上了纯粹的好奇与毫不掩饰的欣喜。
“水晶虾饺！那边！”
她像个小女孩般，拉着沈诺的衣袖，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蒸汽缭绕、排着长队的小摊挤去。
沈诺任由她拉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看着她用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个吹弹可破、晶莹剔透的虾饺，轻轻咬破薄皮，露出里面粉嫩饱满的虾仁，满足地眯起眼睛，发出小猫似的喟叹。
他看着她挤在一群市井百姓中间，为了一碗飘着翠绿葱花、虾皮紫菜的鲜香小馄饨，跟摊主讨价还价，最后得意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滚烫的汤，被烫得直吐舌头，却乐此不疲。
两百多年的疲于奔命、为了心中之事从未放松过，却在此刻第一次清晰的感受了烟火人间的美好。
她几乎尝遍了半条街的小吃，糖画、炸年糕、卤豆干、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遇到特别合口味的，甚至还会霸道地让沈诺也尝尝。
她甚至在一个卖廉价胭脂水粉的摊子前驻足，拿起一个绘着俗艳牡丹的胭脂盒，皱着精巧的鼻子嗅了嗅，随即嫌弃地丢开，嘟囔着“劣等货色”，惹得摊主老大不高兴。
沈诺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最忠实的护卫，又像一个纵容孩子玩耍的家长。
他替她付钱，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潮，偶尔在她被新奇玩意儿吸引时，无奈地伸手将她从人群里捞出来。
周围喧嚣的人声、鼎沸的烟火，似乎都成了她明媚笑容的背景板。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挥手间可令山河变色的尸祖，只是一个沉浸在人世欢愉中的、贪嘴又爱玩的绝色女子。
直到夜市渐散，喧嚣褪去，将臣才心满意足地捧着一包刚出锅、热乎乎的栗子，一边剥着，一边和沈诺并肩走在回客栈的青石板路上。
月光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味道怎么样？”沈诺看着她指尖沾着栗子壳的碎屑，问道。
“还行。”
将臣将一颗金黄的栗子仁丢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眼眸在月色下流转着慵懒的光。
“不过至少要比阿姐做的古董羹好多了！”
她嘴上嫌弃，眉眼间的餍足却怎么也藏不住。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笼罩着听风城外的官道。
沈诺和将臣牵着雪龙驹，刚走出城门不远。
一个瘦小的身影，突兀地、孤零零地拦在了道路中央。
正是周芷若。
她身上还穿着昨夜那身被泥水浸透、早已干硬板结的粗布衣衫，小脸上残留着泪痕和污渍，头发也乱糟糟地贴在额前，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但她的背脊却挺得笔直，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燃烧着一团近乎执拗的火焰，死死地盯着沈诺。
周老汉不见了踪影。
沈诺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个拦路的小女孩。
将臣挑了挑眉，紫眸中闪过一丝玩味，饶有兴致地抱起双臂，准备看戏。
周芷若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石板路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微微颤抖，仰起脏兮兮的小脸，用尽所有的勇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喊道：
“贵人！求您收我为徒！我想学本事！我想像您一样！”
清晨的薄雾中，少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坚定的恳求，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
她眼中那团火焰，灼热得几乎要将她自己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