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民的注视下,黄远被抬进了一间屋舍。
光线昏暗下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烟火、兽皮与草药的气味。
他能感觉到身下铺着粗糙却干燥的兽皮,勉强支撑起虚弱的身体。
屋子不大,泥土夯筑的墙壁凹凸不平,屋顶由茅草覆盖,能看到支撑的木梁,上面似乎还挂着些风干的草束。
一个陶罐放在角落,里面似乎盛着水。
他尝试转动脖颈,视野有限。
屋子中央有一个简陋的火塘,此刻没有生火,只有些灰烬残留。
门帘是用兽皮简单缝制而成,被掀开了一角,透进些许外面的光亮,也带来营地嘈杂的人声。
有人影在门外晃动,不远不近,带着一种无声的看管意味。
黄远闭上眼,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
那股幽冥般的力量沉寂了下去,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现在就像一个破损的容器,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生存下去。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必须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人是谁,他们想做什么。
他开始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
那些楚人的语言,音节古怪而粗砺,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方言都截然不同。
他努力分辨着,试图捕捉一些重复的音节,一些可能代表特定含义的词语。
就像一个婴儿,重新开始学习这个世界的发音。
“呜嘎……”
“嗬……”
“阿姆……”
他默默记忆着,尽管毫无头绪。
时间在缓慢流逝中变得模糊。
有人送来了水,用一个粗糙的陶碗。
水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却清冽解渴。
喂水的是一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楚人男子,脸上没有彩绘,只穿着简单的兽皮坎肩,肌肉结实,眼神平静,放下水碗便离开了,不多看他一眼。
随后,又有人送来了食物。
一碗浓稠的、看不出原料的糊状物,散发着肉与草根混合的气味。
黄远没什么胃口,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咽下几口。
味道算不上好,带着点苦涩。
他注意到,每次有人进来,门外的影子都会更加凝实,也不知是在监视还是在照看。
他们对自己,充满了敬畏的同时,又带着十分的警惕。
偶尔,他能听到苍老而低沉的吟诵声从不远处传来,似乎是那位名叫“苍”的老巫师在进行某种仪式。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引动空气中某些无形的东西。
每当这时,营地里的其他声音似乎都会安静下来,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
黄远透过门帘的缝隙,努力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他看到穿着兽皮裙的女人在鞣制兽皮,动作熟练而有力。
看到光着膀子的男人在打磨石器,火星西溅。
看到孩子们追逐嬉闹,身上也涂抹着简单的彩绘,模仿着大人的动作。
他们的生活简朴、原始,却又充满一种野性的活力。
营地中央那根巨大的图腾柱,是所有视线的焦点。
柱身上刻满了繁复而扭曲的符号,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村民们路过图腾柱时,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眼神中流露出虔诚。
昏昏沉沉之间,他仿佛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人正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后,将一刀刀黄纸点燃…
当他醒来的时候,便只感觉自己灵魂的虚弱减缓了不少。
恢复了些许精神之后,他开始尝试模仿听到的简单发音。
“水……”
他对着陶碗,用尽力气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没有人回应。
他又试了几次,声音干涩。
几天过去,黄远身体也逐渐好转,至少呼吸不再那么微弱,偶尔也能撑着坐起来片刻。
他更加专注地学习语言,观察一切。
他发现,这些村民依旧保持着对火的崇拜。
夜晚燃起的篝火,不仅仅是为了取暖和驱赶野兽,更像是一种仪式。
他们会围着篝火跳着粗犷的舞蹈,吟唱着他听不懂的歌谣。
苍老巫师“苍”在部族中拥有极高的地位。
他居住在靠近图腾柱的一间较大的屋舍里,时常有人带着猎物或者采集的草药去拜访他,态度恭敬。
黄远隐约明白,自己是被这位老巫师带回来的,自己的命运,恐怕也掌握在他的手中。
这天傍晚,苍走进了黄远的屋舍。
老巫师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麻衣,脸上涂抹的彩绘似乎比之前更复杂了一些,手中握着那根刻满符号的木杖。
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黄远,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
黄远与他对视,没有躲闪。
苍与黄远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随即绕着黄远走了半圈,目光在他的脸上、身上逡巡。
最后,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指了指黄远的心口。
那里,是幽冥神力爆发的源头。
黄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老巫师指尖似乎带着一丝微弱的、奇异的能量波动,像是在探查什么。
苍的喉咙里发出几个低沉的音节,像是在询问。
黄远听不懂。
他只能保持沉默,眼神尽量显得无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苍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缓缓收回了手。
他转身,用木杖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
“嗬…姆…呐……”
老巫师说了一句黄远完全无法理解的话,然后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屋外的监视似乎并未放松。
黄远靠在墙壁上,轻轻喘息。
与老巫师的短暂接触,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位看似枯槁的老人,体内蕴藏着一股十分奇异的力量,与冥冥中的存在紧密相连,也许,这就是巫力。
那么,我体内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