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
一栋戒备森严的西式洋房内,这里是圣十字教会在上海最隐秘的据点之一。
地下密室里,光线昏暗。
黑袍人“乌鸦”,正单膝跪在一面巨大的、单向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映不出他的身影,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主。”
黑袍人的声音,沙哑而又恭敬,回荡在空旷的密室里。
镜子里的黑暗,微微波动了一下,一个古老、威严,不辨男女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维度,首接响彻在他的脑海里。
“马丁,让你很失望吧。”
这声音没有丝毫的疑问,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黑袍人“乌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属下不敢。”他低着头,“马丁的愚蠢和贪婪,差点坏了您的大计。只是……那个长生者,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强大。”
“意料之中。”镜子里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果她不强大,又怎么配成为承载我意志的完美容器?”
“乌鸦”沉默了。
他想起了在津门杜府,自己布下的那个局,被那个女人轻描淡写地毁了。
他又想起了刚刚通过约翰的“圣视”,看到的,她弹指碎光牢的那一幕。
那种力量,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一种源于生命层次被绝对压制的、本能的恐惧。
“你在害怕。”
镜子里的声音,再次洞悉了他的内心。
“乌鸦”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在害怕她,‘乌鸦’。”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或者说,我该叫你……‘零号’?”
听到“零号”这个称呼,“乌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宽大的黑袍下,传出了一阵压抑的、像是野兽般的低吼。
“不必如此激动。”镜子里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你和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同类’。”
“只不过……”
“你是失败的残次品,而她,是完美的‘初代’。”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乌鸦”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里,亮起了两点猩红色的、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的光芒。
“我不是残次品!”他嘶吼道,“我只是……只是当年融合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镜子里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不,那不是意外,是必然。你的灵魂,太过污浊,你的意志,太过软弱,根本无法承受‘归墟’那最本源的力量。你甚至都无法维持一个稳定的人形,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永远躲在这身黑袍里。”
“而她,不一样。”
“她是天生的‘守门人’,是完美的‘容器’。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就是为了承载那股力量而生的。只有得到她,我的计划,才能真正地圆满。”
“乌鸦”或者说“零号”,痛苦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主”说的都是事实。
他,曾经也是一个凡人。一个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主”选中,试图改造成“长生者”的实验品。
“主”将一丝从“归墟”裂缝中窃取来的本源力量,注入了他的体内。
但他失败了。
那股力量太过强大,几乎撑爆了他的身体和灵魂。
他虽然因此获得了不老不死的、残缺的“长生”,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变得不人不鬼,力量狂暴而不稳定,必须常年用这件特制的黑袍来束缚自己,否则就会失控。
他嫉妒苏明月。
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疯狂地嫉妒。
嫉妒她那完美的、能自由行走在阳光下的人类形态。
嫉妒她那与生俱来的、能轻松掌控本源力量的天赋。
嫉妒她,这个完美的“初代”。
“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嫉妒心,‘零号’。”镜子里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你的任务,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是,我主。”
“零号”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腾的情绪,重新恢复了那个恭敬的“乌鸦”的身份,“马丁那边,我己经警告过他,让他安分几天。”
“嗯。”镜子里的声音,表示满意,“那条养在东方的狗,虽然贪婪,但还算听话。”
“只是,我主,我们真的要等到那件‘圣器’运到吗?”
“乌鸦”有些不解地问,“那个长生者,似乎己经对我们有所警觉。而且,她身边,还出现了一只很麻烦的九尾狐。我怕夜长梦多。”
“不必担心。”镜子里的声音,充满了自信,“那只狐狸,不过是活得久了点,有点小聪明罢了,不足为惧。至于那个长生者……她就算再警觉,又能如何?”
“她的记忆是残缺的,长生者只要在人间带上几百年,之前的记忆就会逐渐丧失,就像一头被拔了牙齿和爪子的老虎,空有力量,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镜子里的黑暗,微微波动,仿佛在嘲笑苏明月的无知。
“她现在,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寻找着关于自己身世的线索。而她不知道,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棋盘之上。”
“您的意思是……”
“她要找寻自己的身世,就必须进入归墟!而开启‘归墟’,需要钥匙。”
“世人不知道的是,开启归墟,一共需要七把钥匙。”镜子里的声音,透露出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件事,除了我,恐怕也没有人知道了。”
“而我,己经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找寻他们的下落。”
“其中一把,就在那个长生者自己的身上。就是她那支从不离身的玉簪。”
镜子里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
“就在不久前,我得到消息,另一把钥匙,可能会在几天后,上海的一场地下拍卖会上出现。”
“乌鸦”瞬间就明白了。
“您是想……”
“没错。”镜子里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又果决,“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得到那把钥匙!”
“可是,我主,那个长生者和那只狐狸,肯定也会去。凭我现在的力量,如果和他们正面冲突……”“乌-鸦”有些迟疑。
“谁让你和他们正面冲突了?”
镜子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你的优势,从来都不是力量,而是你的‘无形’。我会赐予你一件可以暂时屏蔽气息的法器。
你的任务,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那把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手。”
“我要让那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希望出现,又眼睁睁地看着希望消失。我要让她知道,她所追寻的一切,最终,都只会落入我的手中。”
“乌鸦”的心,因为这番话而激动起来。
这种躲在暗处,戏耍猎物的任务,正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
“我明白了,我主!”
“还有,‘圣器’的到来,至关重要。”镜子里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那件东西,是我千年前从昆仑墟的最深处,用一件同等级的‘禁忌物’,和那些守墓的‘老东西’换来的。”
“它叫‘婆娑曼珠’,一个可以扭曲空间、封印一切的宝珠。”
“它的力量,不属于圣光,也不属于东方的道法。它源于更古老的、混乱的法则。”
“即便是那个完美的‘长生者’,一旦被它困住,也休想逃出来。”
“那,是我们对付她的,最后,也是最稳妥的底牌。”
“乌鸦”听得心潮澎湃。
“我明白了,我主。”他恭敬地低下头,“我会亲自去迎接‘圣器’,确保万无一失。同时,也会为拍卖会做好准备。”
“很好。”镜子里的声音,表示满意,“去吧,‘零号’。”
“不要再让我失望。”
“是,我主。”
“乌鸦”说完,对着镜子,行了一个古老的、谦卑的跪拜礼。
然后,他的身影,缓缓地融入了地面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密室中,又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面巨大的、漆黑的镜子,还在静静地悬浮着,像一只凝视着整个上海滩的、属于神明的冰冷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