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癞子被窗框砸得头破血流、人事不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乌水镇。
连带着那个在桥头摆摊算命的年轻姑娘,也一下子成了镇上最热门的话题人物。
“听说了吗?桥头那个算命的小姑娘,真是神了!”
“可不是嘛!她说刘癞子三天内有血光之灾,你瞧瞧,这才第三天,刘癞子就栽了那么大个跟头!”
“我亲眼看见的!那窗户掉下来,不偏不倚,就砸他脑袋上了!邪门,真是太邪门了!
“什么邪门?我看那姑娘就是活神仙下凡!不然哪能算得这么准?”
茶馆里,酒肆中,田间地头,妇人们的洗衣石旁,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
苏明月这个名字,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桥头那个算命的年轻姑娘”、“不语道长”(这个称呼因为卖麦芽糖老汉的宣扬,也渐渐传开了)却成了乌水镇家喻户晓的人物。
传言越传越神乎其神。
有人说,那姑娘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有人说,她不仅能算命,还能驱邪治病,只要她一出手,就没有治不好的病。
更有人添油加醋,说亲眼看见那姑娘手指一弹,刘癞子那两个狗腿子就自己摔了个大马趴,这分明就是仙家法术!
一时间,整个乌水镇都沸腾了。
无数人都在打听这位“活神仙”的下落。
“哎,你知道那个算命的姑娘住哪儿吗?我家里老娘最近身子骨不利索,想请她给瞧瞧。”
“听说她就住在悦来客栈,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我得赶紧去看看,我儿子今年要考学,想请她给算算前程!”
悦来客栈的胖大婶,这两天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自从苏明月“一卦成名”后,她这小客栈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来打听苏明月的人络绎不绝,有真心求助的,也有纯粹好奇想见识一下“活神仙”的。
可惜,苏明月自从那天回来后,就一首待在房间里,轻易不露面。
胖大婶得了苏明月的嘱咐,对外只说“道长在清修,不便见客”,把那些热情过头的镇民都给挡了回去。饶是如此,客栈门口还是经常围着一群不肯离去的人。
苏明月倒乐得清静。
她这两天除了吃饭,基本都待在房间里。
她不是在清修,而是在仔细梳理乌水镇上空那股越来越浓郁的死气。
她发现,这股死气的源头,似乎隐隐指向镇东的方向。
而镇东,正是乌水镇首富黄百万家的府邸所在。
“看来,黄家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苏明月心想。
她并不急于出手。
她知道,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策略。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真正放下所有的戒备和怀疑,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报以最大的诚意。
而此刻的黄府,确实己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黄家大小姐黄莺莺的怪病,己经持续了快一个月了。
起初只是夜里噩梦连连,精神萎靡。
渐渐地,发展到每晚子时一到,便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又哭又叫,胡言乱语,力气大得几个壮硕的婆子都按不住。
白天则昏昏沉沉,水米不进,眼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原本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如今己经瘦得脱了相,只剩下一把骨头。
黄百万心急如焚,散尽家财为女儿求医。
方圆百里的名医,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请了个遍。
什么安神汤、定魂散,喝下去都如同石沉大海,不见半点效果。
西医更是束手无策,检查不出任何病理原因,只说是精神出了问题,建议送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看。
可黄莺莺现在这副模样,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的折腾?
黄百万甚至还请了附近寺庙的和尚、道观的道士来做法事,希望能驱走女儿身上的“邪祟”。
香烧了不少,经念了不少,钱也花了不少,可黄莺莺的病依旧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前天晚上,黄莺莺发病时,竟然用指甲在墙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嘴里还发出不男不女的怪笑声,把黄百万夫妇吓得魂飞魄散。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啊!莺莺她……她不会真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吧?”
黄夫人每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
黄百万也是愁眉不展,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偌大的家业,万贯的家财,在女儿的怪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黄家上下都陷入绝望之际,黄府的老管家黄忠,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
“老爷,夫人,”黄忠气喘吁吁地跑进正厅,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我……我打听到一个消息!或许……或许小姐的病有救了!”
“什么消息?快说!”黄百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
黄夫人也停止了哭泣,期盼地看着管家。
黄忠喘匀了气,说道:“老爷,您还记得前两天镇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刘癞子的事吗?”
黄百万皱了皱眉:“略有耳闻,怎么了?”他这几天心思全在女儿身上,哪有空去管那些市井闲事。
“就是那个算命的姑娘!”黄忠激动地说道,“都说她算得奇准!她说刘癞子三天内有血光之灾,结果刘癞子真的就头破血流了!现在镇上都传遍了,说那姑娘是活神仙下凡,不仅能算命,还能驱邪治病,没有她治不好的病!”
“活神仙?”
黄百万将信将疑。
他请了那么多名医高人都束手无策,一个街头算命的年轻姑娘,能有什么本事?
“忠叔,这种江湖术士的话,你也信?”
黄百万的儿子,在省城读过新式学堂的黄少爷黄明远,从偏厅走了出来,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看多半是些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爹,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把妹妹送去省城的大医院吧,那些所谓的‘活神仙’,都是骗钱的!”
黄忠急了:“少爷,此言差矣!那姑娘可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我特意去打听了,都说她本事大得很!
而且,刘癞子那事,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做不得假啊!现在镇上想请她看病的人都快把客栈门槛给踏破了,只是那姑娘轻易不见客。”
黄夫人一听,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老爷,要不……我们就请她来试试?反正……反正我们己经试了那么多法子了,也不差这一个。万一……万一她真有本事呢?”
她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想放弃。
黄百万沉吟不语。
他是个生意人,向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可女儿的病实在是太诡异了,连西医都查不出原因,让他也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撞了什么邪。
而且,管家说的也有道理,既然镇上都传得那么神,或许真有几分本事也未可知。
“那姑娘……现在何处?”黄百万问道。
“就住在镇尾的悦来客栈。”黄忠连忙回答,“只是……听说她脾气有些古怪,轻易不肯出手。我们……我们是不是要备一份厚礼,亲自去请?”
黄明远在一旁嗤之以鼻:“爹,您还真信啊?我看她就是故作姿态,想抬高身价罢了。这种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
“明远,住口!”黄百万瞪了儿子一眼,“你妹妹现在都这样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要试试!忠叔,你备上一份厚礼,再带上几个得力的人,我们亲自去悦来客栈走一趟!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位‘不语道长’请到府上来!”
他现在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只要能救女儿的命,让他做什么都行。
“是,老爷!我这就去准备!”黄忠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黄明远看着父亲和管家急匆匆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等那个所谓的“道长”来了,他一定要当面揭穿她的骗术,免得家里人被骗了钱财还耽误了妹妹的病情。
乌水镇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仿佛也在为黄家的遭遇而哀愁。
而悦来客栈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后面,苏明月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帘,往桌子扔出了三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