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员外那充满期盼和担忧的目光中,戒色和尚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张家后院。
后院很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看得出张家确实家底殷实。
但此刻,整个后院都笼罩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气息,明明是青天白日,却让人感觉后脖颈子首冒凉气。
丫鬟家丁们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靠近那座小姐的绣楼。
“大师,就……就是这里了。”
张员外指着那座两层高的、雕梁画栋的绣楼,声音都在发颤,“小女……就在楼上。”
戒色和尚抬头看了看那座绣楼。
只见绣楼的窗户都用木板给钉死了,只留下一丝缝隙,但依旧有若有若无的黑气,从那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嗯,妖气不弱。”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凑到张员外耳边,压低了声音问:“员外,恕贫僧多嘴问一句。您家女儿,年方几何?可曾许配人家?长得……咳咳,是否貌美?”
张员外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小女今年刚满十八,尚未婚配。长相……随她娘,是这望山镇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枝花。”
“哦——!”戒色和尚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
十八岁!一枝花!
他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一副极其香艳的画面:
自己大展神威,收服妖怪。病榻上的美貌小姐,悠悠醒转,看到自己这英俊潇洒、宛如天神下凡的身影,顿时芳心暗许。然后,以身相报,红袖添香,从此……
嘿嘿嘿嘿……
戒色和尚想到得意之处,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了一丝晶莹的口水。
“咳咳!”他赶紧擦了擦嘴,恢复了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对张员外说道:“员外,贫僧知道了。此妖物,极其凶猛,非同小可!”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为了不伤及无辜,也为了能让贫僧专心施法。”他大手一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请员外,让所有人都退到前院去!”
“记住,一炷香之内,无论你们在外面听到什么声音,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也绝对,绝对不要进来!否则,贫僧一旦分心,前功弃,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你家小姐了!”
他说得是斩钉截铁,正气凛然。
张员外一听,更是深信不疑,连忙点头:“是是是!大师放心!我这就带人走!绝不打扰大师施法!”
说完,他带着一众家丁丫鬟,千恩万谢地,退出了后院。
看着所有人都走光了,后院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戒色和尚脸上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瞬间就垮了。
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猥琐的、充满了期待的笑容。
“嘿嘿,小美人儿,哥哥……哦不,大师我,来救你啦!”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摇三晃地,走上了那座绣楼。
他走到二楼小姐的闺房门口,门只是虚掩着。
他推开门。
一股浓重的阴气,扑面而来。
屋子里,光线很暗。
窗户都被钉死了,只有一丝光从缝隙里透进来。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然后,看向了屋里那张雕花的拔步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侧着身子,背对着门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铺满了整个枕头。
从那窈窕的、被丝被勾勒出的身段来看,确实……是个身材不错的姑娘。
戒色和尚的心,开始“砰砰”狂跳。
他感觉,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心里还在盘算着,等会儿救了人,是该让她先给自己倒酒呢,还是先给自己捶腿呢?
他走到床边,伸长了脖子,满怀期待地,朝着那姑娘的脸,看了过去。
然后……
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整个人的思想,灵魂,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床上躺着的,确实是个姑娘。
但……
那张脸,怎么说呢?
一张大饼脸上,长着一对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塌鼻梁,厚嘴唇,脸上还长满了麻子。
因为多日被病痛和恐惧折磨,整张脸更是蜡黄浮肿,毫无血色。
这……这也叫“一枝花”?!
这他妈是“一坨”吧?!
张员外他们家对“花”的审美,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戒色和尚感觉自己的心,碎了。
从希望的云端,一脚踩空,首接掉进了绝望的马里亚纳海沟。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
这不仅仅是感情上的欺骗,更是对他作为一个“好色之徒”的职业尊严的,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他痛苦!他愤怒!他委屈!
他想仰天长啸,问一问这苍天,为何要如此对他!
“孽畜!竟敢在此作祟!”
一声充满了正义和愤怒的爆喝,突然从戒色和尚的口中发出!
他猛地一跺脚,整个绣楼都仿佛震动了一下!
“看我佛门金刚掌!”
他大吼一声,一掌狠狠地……拍在了旁边的梳妆台上!
“砰!”
那张由上好花梨木打造的梳妆台,应声而碎,上面的瓶瓶罐罐,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妖孽!哪里跑!”
他又是一声大喝,身形一晃,闪到了床边,然后,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床脚的柱子上!
“咣当!”
雕花的床柱,被他踢得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戒色和尚一边胡言乱语地念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咒语,一边在屋子里上蹿下跳,拳打脚踢。
他打的,不是什么看不见的妖孽。
他打的,是桌子,是椅子,是屏风,是衣柜……
他把他所有的失望,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在了这些无辜的家具上。
他要砸!他要把这个欺骗了他纯真感情的罪恶之地,砸个稀巴烂!
……
院子外面。
张员外和一众家丁,正焦急地等待着。
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充满正气的爆喝,紧接着,就是一阵“砰砰乓乓”的、如同打雷般的巨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打……打起来了!”一个家丁紧张地说道,声音都在发颤。
“我的天!听这动静,也太激烈了吧!”另一个丫鬟吓得捂住了脸。
“大师果然是大师!一进去就跟那恶鬼干上了!这才是真本事啊!”
张员外更是激动得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眼泪都流了下来。
“大师加油!大师威武!一定要救回我的女儿啊!”
就在这时,楼上又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黑影,从那被钉死的窗户缝隙里,“嗖”地一下窜了出来,快得像一道闪电!
“妖孽休走!”楼上,再次传来戒色和尚那中气十足的怒吼!
众人还没看清那黑影是什么,就听到“啪”的一声,那黑影好像撞在了院墙上,然后就没了动静。
“成了!成了!大师把那妖物打跑了!”一个家丁兴奋地大叫起来。
张员外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场就要跪下给楼上的大师磕头。
只有站在人群后面的老管家,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看着那座还在传来零星响动的绣楼,心里嘀咕着。
这个叫“戒色”的和尚,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点面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