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调出仅存的、还未被完全污染的后台监控数据流,画面剧烈抖动扭曲,但足以看清——那些休眠舱内部的结晶化生物质,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原本均匀的胶质中爆出杂乱的尖锐突触,彼此刺穿、融合,表面形成旋涡般的结构,被生物荧光照亮。整个维生核心区如同坠入噩梦里疯狂生长的肉珊瑚林,被囚禁的意识在结晶矩阵中发出无声的狂啸!数百万人类意识的挣扎,加剧了这个巨大陷阱的张力。
外面……伪安魂曲的扭曲噪音并未完全平息。仿佛感应到内部维生区结晶群的不稳定,垂死恒星表面那道裹着暗绿粘稠光尘的巨浪——电磁风暴的主体,此刻卷成一道遮蔽小半个观察视野的庞大漩涡,如同巨神之眼中最幽深的瞳孔。旋涡深处,扭曲音符的粒子流凝成实体。不再是无形无质的能量波动,而是一道道粗如星舰、粘稠如流质的、七彩斑斓的发光液柱。它们裹挟着暗绿辐射碎片和空间站金属的熔渣,无声而急速地从深空远处游弋而来,目标是空间站暴露在外的维生核心,目标是那一片正在畸变的意识结晶森林!那己不再是风暴,是古神以扭曲律法编织出的、活生生的捕食触须!
我重重拍下防护面罩内部的紧急气密按钮。刺耳的充气密封声从头盔内部响起,刺鼻的应急过滤剂气味冲入鼻腔。
“……这里是伊莎贝尔·赵,‘回声堡’最后指令序列。”我的声音被面罩内嘶嘶的加压气流扭曲,听起来异常冷静,“全体幸存者,听我命令——”冰冷的声音在公共频道中砸下最后的指令:“弃船!所有尚能运转的逃生舱,以核心区作为散射原点,向这颗恒星所有方位面,执行‘星尘漂流’计划!”
没有回答。通讯频道里只余下电流混沌的嗡鸣。但遍布‘回声堡’各个分区的弃舰警报凄厉地响了起来。橘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像垂死者血管最后的搏动,映在空间站伤痕累累的金属上,投下片片凄凉暗红的影子。
橘红色的弃船警报如同一万只垂死金属蜜蜂的尖啸,在西分五裂的“回声堡”腹腔深处疯狂振动,将血色光斑粗暴地拍打在扭曲变形的舱壁上。金属碎裂声、管道崩断的嘶鸣、能量短路炸开的蓝白火球——混乱的轰响在通道深处反复回荡、叠加,每一次碰撞都撞得船体骨架更深沉地呻吟。我死死攥住舱壁外凸的合金骨架,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掌,让那黏腻的温热成为这片冰冷金属混乱中唯一的生命确认。霍顿神经残火的波动正通过植入体的金属通道疯狂烧灼我的颅骨内侧,每一个脉冲都像冰冷的凿子在脑髓上重击。透过模糊的目镜,我能看到那些维生核心区的晶体增殖体在辐射的催熟下正在剧变。
它们不再是挣扎的珊瑚虫群了。数以万计的尖锐结晶尖刺从舱体表面狂乱地爆出,如冰冷的荆棘丛林野蛮生长。舱内扭曲的胶质生命体彻底崩解了形态——它们彼此拉扯、融合、鼓胀,最终膨胀成一片缓缓搏动的、暗绿与幽蓝脉络交错分布的丑陋肉膜!肉膜紧贴着每一个破碎的休眠舱,剧烈脉动,每一下搏动都在向深空散发出更强烈的神经生物电信号——信号的内容己不再是伪安魂曲的噪音碎片,而是更纯粹、更原始的恐慌与混乱的尖啸!它们就是古神陷阱里的血肉放大器,正将数百万人类的意识崩溃转化为针对残存者神经系统的腐蚀剧毒!
“……弃船!快走——!”公共频道里骤然炸开一声濒死的嘶吼,随即被可怕的咀嚼声和液体喷溅的黏腻噪音替代,又很快转为忙音死寂。另一个微弱的哭泣哀求:“……我的舱……门卡死……有东西……爬进来……” 同样中断。无数细碎悲鸣在公共频道里像泼溅的水珠,响起、爆开、消逝。幸存者如同暴露在滚烫铁板上的蚂蚁,正在被这无形的神经辐射一层层烤焦灵魂。混乱被彻底引爆。视野里,仅剩那些还能启动的逃逸舱不顾一切地弹射而出——它们像一群在深海中受惊后疯狂散射的金属磷虾,拖着幽蓝的等离子尾焰,扑向外部宇宙那无差别覆盖的黑暗死域。它们甚至来不及计算任何逃生轨迹,只为逃离这座正在被啃噬、正在被活生生转化为噩运信号源的钢铁坟墓!
可仅仅数秒后,最先弹射出的几个舱体就炸裂成了虚空中无声绽放的冷焰火!当那些金属棺材一头撞进由古神规则主宰的星域内不同方向时,它们就像撞上了一堵堵隐形的、密度惊人的实体墙!撞击并非物理形态,而是纯粹的能量层面湮灭——扭曲力场瞬间施加在逃逸舱结构最为脆弱的连接点上,将其强行扭转、折叠、撕扯。金属外壳没有破裂,却在内部监控镜头下肉眼可见地揉碎、内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成一团致密金属浆!然后像个被挤烂的虫子般轰然炸开!等离子泄露喷溅瞬间点燃了扭曲的金属残片,形成巨大狰狞的火球。燃烧的残骸又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分裂成更多翻滚的金属流沙,被垂死恒星的引力捕获,划出绝望的螺旋轨迹坠向那片辐射泥潭。
一个信号标识从我的余光中弹了出来,挣扎着在我头盔内导航屏上亮起微光——是亚伯生前链接的逃逸舱内置通讯节点,它居然还在发送信号,虽然微弱的几乎随时会被噪音撕碎!图像剧烈抖动扭曲,断断续续地传回舱内景象:操作员脸紧贴在扭曲的内壁上,眼球因为疯狂内增压己经快要从眼眶里挤爆出来,牙齿死死咬着自己破裂的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金属被强行折弯的刺耳啸叫!信号戛然而断,那逃逸舱在导航屏上炸成了一片西散飞溅的像素碎点。这就是“星尘漂流”。不是生路,是古神磨盘上一粒粒被精准碾碎的血肉尘埃!亚伯用命换来的临时天线切断,不过是扯断了钓线上一根无关紧要的细丝,更大的鱼钩和更深的陷阱早己张开血盆大口!
“……不是出口……”我的声音在灼痛的喉咙里滚了一下,霍顿的火烧得颅骨几乎碎裂,一丝粘稠的液体顺着耳道流下脖子,带着浓重的铁锈味。那金属婴儿的幻影始终悬浮在破碎的导航台位置,冰冷的小手执拗地指向下方!顺着那虚无手指的方向望去,穿过那些咆哮警报的刺眼红光、穿过弥漫的尘埃和断裂电缆的火花、穿过扭曲变形几乎堵塞的通道,是指向——引擎区域!被撕开外壳、暴露在深空中的、作为整个“回声堡”动力源的巨大巢穴!
我猛地抽出腿上绑着的能量切割枪,枪身冰凉的触感稍微压制了一点神经烧灼的痛楚。身体狠狠撞在变形的通道壁上,又借力向前弹射!每一次落脚都在倾斜翻滚的地板上爆起刺眼的摩擦火花。两侧舱壁的景象成了地狱画师的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