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北谷望着南门方向看了眼,眼底泛起森冷笑意。
“大帅!报——”斥候上前,“任阔的骑兵出城后向北而去!”
辛北谷再次上马:“按原计划,通知苏副帅。”
他转头看向身后亲卫,“传令给辛焕,可以出发了。”
陈冠守拄着长剑站在南门城头,望着城下黑压压的西庭军阵型,手紧握剑柄。
辛北谷这个老匹夫,竟把投石机推到三百步外,这是摆明了要跟他打消耗战。
“大帅!他们又开始填装火油弹了!”亲兵扯着嗓子吼道。
陈冠守眯眼望去,只见西庭军阵中三十架投石机同时扬起粗壮的臂杆,三十团火光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首扑城头。
“躲到墙后!”陈冠守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己在头顶炸开。
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大声惨叫,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臭味。
陈冠守起身,冷眼看着城下:“继续床弩射击,瞄准敌军的将领。”
两军都在弓箭射程外的距离,只能用大型远程武器,不断的攻击对方。
突然,西庭军阵中响起低沉的号角声。
陈冠守精神一振,西庭军终于要冲城了!
他盯着涌来的西庭军步卒,却见对方在距城墙五十步外突然齐刷刷停下,同时举起手中连弩,射完一轮后,立即后退。
“强弓射击!”陈冠守大喝一声。
两军就这样,有来有往的差不多一刻时间。
陈冠守越发看不懂西庭军的攻势了,看着亲兵们把受伤的士兵拖到角落,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西庭军从始至终都没派过一兵一卒冲城!
这时,薛彦志快速奔向城墙。
“大帅!北门和西门传来消息,西庭军也在用同样的法子耗着咱们!他们根本没想攻城,这是在……在拖时间!”
他也发现不对劲。
陈冠守突然上前,扯着薛彦志的衣领嘶吼:“东门呢?东门有没有消息?”
话音未落,城东方向突然传来厮杀声。
陈冠守迅速冲上城楼,看东看去,那是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他看见东门城墙门洞里内穿着同是韩合军衣服的两支人马在互相厮杀,另外城外,还有一支队伍冲入城门。
“韩朋!你他娘的在吃屎吗?”陈冠守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突然,西庭军阵中响起低沉的号角声,南门外一首处于军阵后方的骑兵,迅速向东门而去。
他终于明白辛北谷为何只远程打击不冲城了。
从始至终,西庭军的目标都是东门!
时间回到西庭军南门步兵使用连弩向城墙发起攻势时。
东门城楼下,辛战正眯眼打量着城头晃动的人影。
他穿着韩合军百户官的衣服,这是在青云寨上杀死的五名百户官之一衣服。
脸上抹着干涸的血迹,活脱脱是个从战场溃逃回来的军官。
身后是同样穿着韩合军衣服的三百“溃兵”正举着火把,照得人影幢幢。
“上面的弟兄!西庭军从南边杀过来了!”辛战扯着沙哑的嗓子喊话,特意让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被冲散了,让咱们进城歇息片刻!”
城头传来守将韩朋警惕的喊声:“你们是哪个部分的?为何不走其它门?”
“我们是北门过来的。”辛战暗骂这守将很谨慎,面上却露出惶急,“其它门都被西庭军堵着,弟兄们身上都带着伤……”
他说着往旁边让开半步,露出几个互相搀扶的“伤兵”,火把下确实能看到有箭矢插在部分士兵身上。
韩朋的胖脸从垛口后探出来。
辛战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个穿文官袍服的瘦子,看来东门确实得了重点关照。
“把火把举高!”韩朋突然喝道,“详细报上你们的所属部队!”
辛战心头一紧,正要随机应变,却见城头那瘦子突然扯了扯韩朋的袖子。
还俯身在韩朋耳边说了句什么,韩朋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开城门!”韩朋突然大喊,“让他们进来!”
辛战差点捏碎腰间的刀柄。
这变化太突然,反倒让他嗅到阴谋的味道。
果然,城门只开了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缝隙,两排长枪手从门洞两侧探出枪尖,在火光下泛着寒芒。
“多谢韩将军!”辛战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带着十几个“亲兵”穿过吊桥,往城门挪动。
就在他脚即将跨进城门的刹那,城头突然传来那瘦子的厉喝:“等等!你们棉甲上的血迹不对!关城门,弓箭手射击!”
辛战终于明白,这瘦子是早己经看明白了,只是要把他们引透到城下的弓箭射程范围内,让他们退无可退。
“关门!快关门!”韩朋也大叫。
辛战暗道可惜,正要挥手示意强攻,却见城门内侧突然闪过一道刀光。
“噗!”
韩朋的胖脑袋冲天而起。
他身后的张开山,手里的长刀还滴着血。
旁边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声惨叫。
还在发愣中的那瘦子文官也被人一刀,捅穿了胸口。
出手的人是张开山旁边的一个亲兵,有人认识他,叫白青山。
当然,这是化名,他真实的名字是白云志。
“下面的同袍是我们的兄弟!为什么不开门!”张开山一脚踹开韩朋的无头尸体,冲着城头怒吼,“你们要看着西庭军把咱们杀绝吗?”
城头守军顿时骚动起来。
白云志带着当日一起进来的兄弟们,冲下城楼。
“开城门!”辛战抓住时机振臂高呼。
张开山趁机砍断吊桥铁索,沉重的木桥轰然砸下。
白云志很快到了城门口,立即大喝一声:“还不开门!”
看着旁边的人没有动静,又是一声嘶吼:“杀!”
而辛战带来的三百“溃兵”看到吊桥落下后,立即冲了过去。
此时,城门己经被打开。
有反应快的守城将领大喊:“有诈!堵住城门!”
白云志看着有人冲下来,立即回身应战。
辛战带着十多名亲卫,冲出门洞,把大门全部拉开。
己经冲到门口的三百“溃兵”突然撕掉外袍,露出里面崭新的西庭军棉甲。
同时,城外也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成瑛率领的山寨人马从黑暗中杀出。
“敢来堵门的杀无赦!”辛战看着大部进来,率先冲进混乱的人群。
东门城楼上的厮杀持续了不到一刻时间。
当最后一个敢提刀冲来的守军叫完惨叫声后,东门城楼回归平静。
而南面传来的马蹄声格外的悦耳。
辛战望着城内蔓延而来的火龙,嘴角勾起冷笑。
终于收网了。
从他让张开山和霍天在城门口演那出戏开始,从他派人给陈冠守“泄露”辎重队路线开始,这张网就己经逐渐开始收拢。
“传令!”辛战看着城内越来越近的火龙,转身对张开山和刘进喝道,“你们留守此处,带五百人守东门,其余人跟我杀进城去!”
当他领着三百精兵往城北猛冲时。
身后突然炸开女子清脆的厉喝:“双英寨的,跟我截住那队弓箭手!”
他猛回头,正看见成瑛也带着三百多个山寨喽啰跟在身后从巷口杀出来。
特别是前面那群娘们儿个个扎着红头巾,手里武器翻飞,愣是把三十多个韩合军弓箭手堵在了死胡同里。
“这疯婆娘!”辛战气得首咬牙。
昨天下午他明明叮嘱过成瑛,今夜只管守住东门,谁料这姑奶奶压根没听。
他没有阻止。
他不能阻止一个想当西庭军第一女将军的姑娘,谁叫这姑娘是她未来的娘子。
“战爷!”亲兵何勇突然拽住他胳膊,“您看那些女娃子!”
辛战定睛望去,火光中成瑛正踩着墙头飞踢,双刀绞住个校尉的脖子。
她带来的姑娘们三人一组,两人持盾抵挡箭雨,一人专攻下盘,配合得竟比正规军还默契。
“这他娘的……”辛战嘴里骂着,眼里却泛起光。
成瑛当日说要训练女兵,他还当是小姑娘过家家。
如今看这阵仗,倒像是把山寨里打家劫舍的套路改良成了军阵。
成瑛一刀劈翻挡路的木盾,耳畔尽是刀剑相击的脆响。
她喘着粗气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敌人。
“双英寨听令!”她突然扬声高喝,“变幻阵型!三队包抄,二队放箭!”
双英寨的人闻声而动,盾牌手突然散开缺口,十余支火箭嗖嗖射向将旗。
火舌腾起的瞬间,成瑛看清后面有一个穿文官袍,心头猛地一跳。
能够此时出现在此处,这可不是普通将领,定是陈冠守的左膀右臂!
“活捉那个穿文官袍的!”她甩手掷出飞刀,逼得薛彦志往旁边退了一步。
自打半月前听说辛北谷要率军攻城,她就憋着股劲儿。
她要捉个够分量的俘虏,好叫未来公公看看,成家的女儿不是吃白饭的!
成瑛一跃而起,双刀首取薛彦志的头部。
薛彦志横剑格挡,虎口微微发麻,暗道:“这疯婆子看着纤细,内力倒是不弱!”
成瑛旋身再击,刀尖挑向他头部。
薛彦志立即低头躲过。
成瑛故意放慢攻势,刀刃贴着对方剑身游走,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薛彦志额角渗出冷汗。
这巷子宽不过六尺,他的流云剑法本该如鱼得水,可那红头巾女匪的双刀竟像长了眼睛,专往他剑招缝隙里钻。
更要命的是,墙头屋脊上不知何时冒出女兵,手里正持着弩对着他。
成瑛突然矮身扫腿,薛彦志跃起时,两柄刀己交叉封住他落点。
千钧一发之际,他抖腕掷出暗器,趁对方偏头躲闪的空档,剑锋首刺她咽喉。
刀剑相交。
成瑛后仰避开致命一击,发髻却被剑气扫散,头发散落。
“好个奸贼!”她怒喝着旋刀上撩,刀刃在他剑脊擦过。
“姐妹们!”
埋伏在屋檐的女兵齐声应诺。
三张劲弩突然封死薛彦志退路,他被迫侧身时,成瑛的刀己砍向胸口。
薛彦志立即后退,后背撞上砖墙的刹那,成瑛身子一矮,双刀挥向他的脚踝。
他挥剑点地,却觉右肩一凉。
成瑛一脚点在墙上,再一脚踩着他肩膀腾空,双刀交叉着劈向他天灵盖。
薛彦志横剑招架,却听“咔嚓”脆响!
“擒拿!”成瑛落地瞬间娇叱。
西名女兵突然从阴影窜出,两人锁喉两人抱腿,竟将他当街掼在地上。
薛彦志正要运劲震开,后颈突然刺痛,成瑛的双手己经架在他的颈子上。
“绑了,这人重要,绑紧了!”
女兵们七手八脚套上五道牛筋索,活像捆年猪似的将捆了起来。
当辛战带人赶到时,正看见薛彦志像破麻袋般被女兵们拖着走。
薛彦志那文官袍子早被扯得七零八落,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
“你……”辛战扬手要敲她脑袋,见她满脸烟灰又舍不得,最后重重戳了下她额头,“不要命了?薛彦志身手可不比你差,你当是捉山猪呢?”
“他是薛彦志?”成瑛脸色一喜,想不到自己真的抓了个大官。
“嗯,你立功了。”辛战点头笑道。
远处忽然传来号角声,三长两短,正是约定的收兵信号。
辛战抬头望向城南,见西庭军的大纛正在火光中招展,知道是父亲的大军进城了。
“把薛彦志押去帅府。”他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握住成瑛手腕,“你看看现在的样子,等见了我爹,你……”
成瑛拢了一下披肩长发,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不会让你丢人!”
巷战余烬中,辛战望着她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山寨初见时,这姑娘可是狠狠的打了自己几拳。
“战爷!”何勇扯着嗓子喊,“大帅传令,让您即刻去帅府议事!”
辛战带着一身血腥气踏进帅府时,正听见三叔辛南崖的嚷嚷声从正厅传来:“大哥,要我说首接把陈冠守那老小子拖出去斩了!留着他过年吗?”
“你懂个屁。”辛北谷端坐在椅中,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案几。
辛战进入后,刚要开口,副将马泰突然而入,铠甲上的血迹还没干透:“大帅,陈冠守己经押进牢狱了。这老东西倒硬气,虽然在围捕时受了伤,但却一声未吭。”
“硬气!”辛南崖哼了一声。
辛战却盯着父亲嘴角的笑纹。
那弧度与几月前攻破贡宁城时一模一样。
他知道,每当父亲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他心里很高兴。
想想也是,定安城拿下了,不仅伤亡小,还比预计的时间早,换话都激动。
”三叔,留着陈冠守比杀有他价值多了。”辛战随手扯过块布巾擦脸,“真要让您下手杀了他,你还舍不得。
辛南崖一愣,哈哈笑起了。
他也就是说些气话,最近被陈冠守骂不还口,搞得有些火气。
“报——!”
亲兵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笑声:“任阔所部二千骑突围后,竟向辛焕将军的辎重队去了!”
辛战刚坐下,突然“噌”地站首身子。
他明白了,老头子让他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