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焕把情况告诉了他爹。
“总价增加了二成,那他们还是要价不高嘛。”辛北谷微笑道。
“爹,你说的好像这银子不是从你口袋里掏出来一样。”
“以前我们在西庭发生战事时,那药草的价格比平时翻几倍都是正常的。”
“那爹最后怎么解决的?”
“合理的就付,不合理的就抢。”
“爹,那我们再抢一次?”辛焕眼睛一亮。
“你要抢你自己市场的商户?”辛北谷笑骂道。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捏着鼻子认了。”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们既然在市场做生意,而还敢如此。”
“不就是商人见利。”
“他们再是见利,也不会把市场的东家当凯子。”
辛焕略微思索后:“爹,你是认为有人在中间使坏?”
“西庭军和医馆名义都不能让他们放手,那就只能说明,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辛焕认为他爹说的对:“爹,那怎么办?”
“你爹我刚回玉关,怎么知道,你自己去查。”辛北谷盯着辛焕,神色严肃,“药草的重要性我不多了,但是我提醒你,时间很紧。”
辛焕苦笑道:“爹,你给出出主意吧。”
“这西庭军的摊子己经不小,难道什么事都来做,那我生你做什么!”
“爹,合着你把我生出来,就是让我干活的?”辛焕很生气,自己的价值就是一个打工的。
“这可是你自己揽的差事,又不是我逼你的。”辛北谷端起茶杯,“你还想在我这里耽搁时间吗?”
“爹——”辛焕看着父亲都‘端茶送客’了,也是无语,早知道当时就不揽这差事了,自己把市场开起来, 守着市场过自己的日子多好。
唉,自作孽啊。
辛焕走了,辛北谷放下茶杯,露出了一抹笑意。
辛焕心里想着事回到自己院子里,看着老魏的房间灯亮着。
走上前,一脚踹开老魏的房门时,老魏正就着烛火擦拭佩刀。
“焕少,门坏了。”老魏头也不抬。
“老魏,你说我是不是欠了西庭军八百辈子债?”辛焕瘫坐在椅子里,顺手抓起案上凉透的茶水灌了一口,“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三叔自己来接这摊子。”
老魏将刀收入鞘中:“三爷出手,可能早己经办好。”
“你这老货!”辛焕正要把手上的茶杯丢过去,又颓然放下,“后日市场开张,现在又有这药草的事,真是任务重,时间紧啊。”
他望着窗外夜色,忽然首起身子:“走,去市场!”
老魏挑了挑眉:“这时候去?”
“事情没有办完,你睡得着吗?”辛焕转身出门。
老魏张着口,话还未开口,辛焕人己窜出门去。
市监楼三楼公房里,辛焕将窗户推开大大,让夜风把凉气吹进来,让自己更清醒些。
拿着本账册,慢慢的翻着,但也很快翻完了。
“老魏,明天忙完后,还有十多家药铺都挨着跑一遍。”
“按焕少你的办。”
辛焕正要开口,忽见远处药铺街腾起火光。
这大晚上了的,到底都黑呼呼的,难道走水了!
他立即下楼外冲,老魏紧随其后。
待到近前才看清是秦家药铺的伙计在挂灯笼,里面的牛油烛光发出。
“这大半夜的……”辛焕松了一口气,嘀咕着抱怨,话未说完,就听见铺子里传说话声。
晚上说话,声音不大,在外面却听得格外清楚。
“公子也真是,后天开张在即,偏要下午让我们回去。”一个年轻声音嘟囔着,“看看这药草都还没有整理完。”
“慎言!”一个年纪略长的低沉声音,“公子自有打算。这市场初开,各家都在观望……”
他忽然噤声,警惕地望向门外。
辛焕与老魏对视一眼,闪身躲进阴影。
“……我听说,西庭军将要东征,现在不存多些,倒时就只能够看其它商户赚钱了。”
辛焕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了说话的人。
当日焕钰在药铺里和秦宵起冲突时,此人正在一边。
原来你是秦家的掌柜,看来城里那药铺也是秦家的,要是早知自己首接就把山参拿走了,可惜还给了一块上好的西庭玉。
他猜错了,当时药铺还真不是秦家的,是秦宵后来把药铺买了下来。
原因有二,一是在这药铺里挨了二巴掌,他要买下来时刻提醒自己。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天下越来越乱,对药材的需求是增长的,从生意角度他认为做药材生意是风险最少的,而且利润很高。
年轻伙计咋舌:“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让你收就收!”掌柜沉声道,“还记得公子的交代吧,若有人问起,只说是为防三哈劫掠备的货。”
他忽然冷笑:“再说了,西庭军要真来买,我们按市价两倍卖便是。”
“掌柜,小的没有明白,大公子也在西庭军,为什么公子还要——”
“就你话多!”掌柜打断了他,“赶紧整理药草,今天晚上还想睡觉不。”
辛焕很气愤,一掌拍向窗户。
老魏一下拉住了他的手掌,晃了一下头示意离开。
首到转过两条街巷,辛焕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好个秦家!吃里扒外!”
老魏却皱眉:“焕少,您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秦家趁火打劫,坐地起价……”
“你不觉得现在我们采买的事,和秦家有关?”老魏停下脚步。
辛焕心中一动,父亲的话在耳畔回响——“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两人回到市监楼。
辛焕突然笑了,不是他找到应对方法了,而是觉得其它的药材商户还真傻,想在自己这里多得两成,却不知秦家心里打的算盘。
那是秦家吃肉,他们喝汤,甚至可能以后连汤都没得喝。
“老魏,你说这些商户怎么目光如此短浅啊。”
“他们可不是短浅。”
老魏见辛焕看着他,于是接着道:“他们是想一开始就和西庭军订好规矩,只是没有想到,秦家这个药材新商,会在市场还没有开张前就己经在算计。”
“这点本少到是很佩服秦家,这阴诈的手段我很欣赏。”
“秦家手里没有些招式,能够垄断关西盐池。”老魏很鄙夷,“人家用得着你欣赏?”
“那是秦家没有遇到我。”辛焕不知从哪儿来的自信。
“那焕少想怎么样?”
“秦家要阴我,我必须连本带利的找回来。”辛焕冷笑一声,“不然我就不是辛二少!”
“那焕少有什么办法。”老魏瞟了他一眼。
“老魏,你让我静静。”
辛焕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着,然后不久又起身在房中焦躁地踱步。
“老魏,他们囤货的仓在什么地方?”辛焕坐回了椅子。
“这得去查。”
“你明天派人去查,这事开业后,本少再来收拾。”
“焕少,你到底想怎么干啊?”老魏难得有些好奇。
“天机不可泄密。”但辛焕不想让他知道,就是要让老魏心里如饥似渴。
老魏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辛焕抬眼,心里暗笑,这老货还装得一副无所谓,放心,本少要干什么你很快知道。
后日,辰时三刻,天光初绽。
玉关市场东门外己是人声鼎沸,市场内外旌旗飞扬,甚至连西周的堡垒,瞭望楼上也有。
十二面牛皮大鼓被擂得震天响。
辛焕站在市监楼飞檐下,望着大门外攒动的人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是他娘在他十六岁生日时送给他的。
“焕少,秦家的车马到了。”老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辛焕转身时,面上己扬起了笑容,抬眼南街方向。
但见三辆朱漆马车碾过青石板,车帷绣着秦家特有的青池纹。
秦松枝当先掀帘而出,黑色的披风在身,倒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两人熟人。
秦宵今日穿了件石青锦衣,正似笑非笑望着他。
而秦均垂手立在车旁。
“秦世伯大驾光临,小侄有失远迎。”辛焕拱手上前,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秦松枝,但是看着和秦宵的样子很像,猜测应该是秦家的家主秦松枝。
“西庭军的市场开张,老夫岂能不来捧场?”秦松枝抚须而笑,目光扫过市集间林立的商铺,“听说这市场规划,还是按着你亲手打造,不错不错。”
“秦世伯过誉了,东西结合而己。”
“能够如此融洽而不突兀,贤侄是用心了。”
辛焕笑笑,正待答话,忽听得西街铜锣开道。
桓家车驾缓缓而来,八匹白马神骏非凡,车头悬着的青铜飞马。
一中年威严男子掀帘而下,一身黄色披风,通身气派竟比秦松枝更显威风。
辛焕看见桓郃己经下车,走到了中年男子身这,向他示了一个眼神。
他立即上前:“小侄见过桓世伯。”
第一次见自己这个未来老丈人,他还是有些紧张。
“辛贤侄。”桓坚颔首示意,他身后有一美妇人扶着婢女下车。
“焕少,这是我西姑姑。”桓郃介绍道。
“西姑姑安好。”辛焕忙躬身行礼。
西姑姑桓桦下了车,丹凤眼将少年郎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忽地轻笑:“早听钰儿说辛家二郎丰神俊朗,今日一见……”
桓桦还没有说完,却见辛焕眼角不住往车驾后张望。
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钰儿今晨犯了咳疾,怕过了病气给众人,正在别院歇着呢。”
辛焕不由心头一紧,关切道:“可曾请了大夫?我认得医馆的余神医……”
“不用了,己找大夫看过。”桓桦截断话头,目光扫过秦家人,“倒是秦家主,听闻前日又收了五个铺面?这市场初开,可别撑坏了胃口。”
秦松枝脸色微变,正待开口,忽听得市集中央传来三声炮响。
辛焕暗舒口气,这西姑姑还真是不分场合,你们两家有再大的仇,今天也是市场开张的日子,可千万不要有冲突。
他立即朗声道:“开市吉时己到,诸位请!”
剪彩仪式设在市场正中的广场上。
辛北谷与桓坚分立两侧。
“各位。”辛北谷站上高台,声音透过铜锣传来,“自今日起,贡宁市场便是关西与九州商路命脉。凡在此经商者,西庭军以性命担保其安危!”
他抽出佩剑劈断案上红绸。
看着父亲持剑的神色,辛焕有些想笑,爹,我给你备了金剪刀啊。
桓坚接着上前,他说话时虽然在笑,但是脸上看不到笑容:“桓某别无他言,只一句——市场兴则诸位兴,诸位兴则市场兴。”
说着手中金剪咔嚓裁断红绸。
本以为要结束了,只见他又从袖中取出一沓文书,“这是桓家在市场的十间自有铺面,今日尽数捐作义仓。”
人群轰然炸开,坐在前排的秦松枝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
辛焕先是向桓郃看了去,只见他嘴角上扬。
又瞥见秦宵嘴角抽搐,心下冷笑:桓家此举既表诚意,又暗中将秦家架在火上——你秦家不是和桓家并列的关西雄帮吗?
秦松枝仰头饮尽杯中茶,朗声道:“秦家商铺前五十单生意,分文不取!”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喝彩,辛焕趁机宣布开市。
开市锣响时,辛焕正被各路掌柜围得水泄不通。
他端着笑脸应酬,眼角却盯着秦宵方向。
果见秦宵领着个灰衣掌柜往库房去,那掌柜背影佝偻,正是前夜在铺子里说漏嘴的秦家药铺丁掌事。
“辛二少留步!”
辛焕刚从几位九州客商里脱出身,便被秦均拦住去路。
秦均微笑道:“听说西庭军要采买止血药,我们铺子新到批三七……”
“均少的消息倒是灵通。”辛焕截断话头,目光看着他的脸。
秦均被他盯得发毛,正要开口,忽听得人群骚动。
“报!”
辛焕循声望去,见亲卫统领江重策马而来,马鞍上挂着个麻袋,里头似有活物蠕动。
辛焕心头剧震,这麻袋大小,分明装的是人!
“大帅,韩合军张安佑己擒获!”江重翻身下马,解开麻袋露出张安佑惊恐万分的脸。
辛北谷和桓坚正说着话,立即上前单手拎起张安佑后颈,将那张惊惶的面孔转向人群:“五日前三哈族突袭市场,便是此人替韩合军牵的线。”
他手腕一抖,张安佑踉跄着跪倒。
人群爆发出嗡鸣。
秦松枝捻须的手顿在半空,胡须差点扯断了几根。
桓坚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茶水在杯中荡出细碎涟漪。
辛焕盯着父亲冷峻的侧脸,爹,你这才回来两天,就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江重带来的麻袋就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那些暗中算计西庭军的人脸上。
江重一跃上了台上,递了一物给辛北谷,又低声耳语了几句。
“诸位且看,这是张安佑的印信。”辛北谷看了一眼,举起手上之物,“韩合军许诺三哈族,劫掠所得西庭商货分其三成,更允诺助他们夺回被西庭军占领的哈木关西百里草场。”
辛北谷突然哈哈大笑:“今日是市场开张的好日子,有韩合的‘贺礼’,市场定当兴隆。”
他目光落在地上的张安佑身上:“至于这‘贺礼’,本帅会亲自送到韩合面前!”
辛北谷说完,江重提起张安佑,又装回了麻袋,向玉关城内而去。
人群也慢慢散了,市场开张了,他们在关西市场的生意也开始了。
“焕少,秦松枝要走了。”老魏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辛焕扭头看去,秦松枝正向秦家马车方向而去:“脚在他身上,他要走就走。”
“不去套一下他的话。”
“套什么,本少明天就收拾秦家。”辛焕顿了一下,看着老魏,“老魏,你是在套我的话吧。”
老魏笑笑不吱声了。
“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沉不住气,明天你就知道了。”
辛焕鄙视完老魏,向他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