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烛火在寅时仍未熄灭,王维卸去龙袍,只着一袭素白中衣,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案头的《孙子兵法》摊开在"兵者诡道"那页,泛黄的纸页被夜风掀起,窸窣声混着更漏滴答,在空荡的殿内格外清晰。梁上悬着的青铜编钟突然发出嗡鸣,惊得他猛然坐起,掌心的冷汗洇湿了绣着蟠龙的锦被。
窗外飘起细雪,月光将宫墙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宛如道道锁链。他伸手取过案头的密折,最新的那封还带着朱砂未干的印记——太子府昨日连夜调集三百辆马车,车厢内装载的却非粮草,而是成箱的火铳。王维捏着密折的手指微微发抖,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抱着幼子教他骑马的场景,那时王霸天的小手还攥不稳缰绳,如今却要与自己争夺这万里江山。
"陛下,该喝安神汤了。"王承恩捧着描金瓷碗,声音放得极轻。王维摆了摆手,汤药的药香混着案头龙涎香,化作一团苦涩的云雾。他想起白日宴会上李逵的豪言,想起西方大将齐刷刷抱拳的场景——这些梁山旧部,从水泊梁山到辅佐他登基,确实是最可靠的臂膀。可如今要让他们举刀相向的,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更鼓敲过西下,雪势渐大。王维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槅扇。远处东宫方向灯火明灭,恍惚间与二十年前靖难之夜的烽火重叠。那时他带着梁山好汉浴血厮杀,为的是这江山永固,却未曾想今日要与至亲刀剑相向。
"王承恩,"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去把花荣叫来。"
老太监捧着汤碗的手一抖:"陛下,此刻己是......"
"叫他来!"王维猛地转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头困兽。当更漏滴到第五响时,花荣玄甲未卸,立在御书房阶下。王维望着这个从少年时便追随自己的将领,突然想起当年梁山聚义时,花荣在忠义堂前弯弓射落双雕的英姿。
"爱卿,"他的声音混着风雪,"若真到了那一日......"话未说完,却见花荣己重重跪下,甲胄撞击青砖的声响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落下。
"末将记得,当年在梁山忠义堂,您说过'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花荣抬头,眼中有星火闪烁,"陛下的江山,末将等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守住!"
王维闭上眼,一滴泪悄然滑落。窗外风雪呼啸,将这君臣对话卷向深宫。他知道,这漫漫长夜,终究是等不到黎明了。
卯时三刻的晨光刺破云层,却照不暖御书房内的森冷。王维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半空,笔尖凝结的墨珠滴落在黄绢上,晕开一片狰狞的暗痕。案头摊开的《礼记·丧服》还停在"父子至亲"那页,可他眼前晃动的,却是昨夜密探呈上的飞鸽传书——太子己私开武库,集结死士。
"陛下,虎符取来了。"王承恩捧着鎏金匣子的手微微发抖,檀木匣打开的刹那,刻着"大梁禁军"的青铜虎符泛着幽光。王维将虎符按在密信上,朱砂封印时用力过猛,指腹在信笺边缘留下一道血痕。信中短短几行字,却似有千钧重:"着岳飞即刻接管禁军,封锁九门,太子谋逆,见令即擒。"
"去把岳飞叫来。"王维扯下腰间玉佩,那是王霸天幼时摔碎后他亲手修补的,如今裂痕处缠着金丝,倒像道愈合不了的伤疤。王承恩正要退下,却见皇帝突然攥住他的手腕:"记住,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你九族..."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甲胄相撞声,岳飞己抱拳立于阶前。
"岳将军,"王维将密信和虎符塞进他掌心,声音低沉得像冰裂,"朕命你今夜戌时三刻..."喉间突然哽住,他望着岳飞腰间那把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湛卢剑,恍惚回到册封太子典礼。那时的王霸天还坐在他肩头,兴奋地指着校场上翻飞的旌旗。
岳飞低头看着信笺上的血印,突然单膝跪地:"陛下,太子他..."
"无需多言!"王维猛地转身,却碰倒了案上的青铜香炉。香灰扬起,将"父慈子孝"的匾额遮得模糊不清,"江山为重,社稷为大!"这句话他说过千百遍,此刻却如吞了铅块般沉重。
王承恩捧着空匣退出门时,正撞见端着早膳的小太监。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殿门,吹得烛火明灭不定。王维盯着墙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在晃动中竟与记忆里王霸天骑马的身影重叠——那时的孩子高喊着"父王看我",如今却成了要掀翻这江山的人。
"传令下去,"他对着虚空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毒,"今日起,东宫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入。"窗外传来更鼓,第七声回响在寂静的宫殿,惊起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声响里,仿佛听见了二十年前产房外自己焦急的踱步声。
戌时三刻,洛阳城笼罩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十万禁军身披软甲,踏着积雪悄无声息地围拢太子府,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翻卷,宛如一张徐徐收拢的巨网。岳飞将圣旨掖进甲胄,腰间湛卢剑在月光下泛着冷芒,他望着朱漆大门上斑驳的蟠龙纹,想起半月前在此处饮太子赐酒时的场景。
"放箭!"随着一声低喝,数百支裹着桐油的箭矢破空而去,东宫前院顿时腾起冲天火光。惊呼声、兵器碰撞声撕破夜幕,岳飞带着三百亲卫踹开侧门,靴底碾碎满地琉璃灯盏。穿过九曲回廊时,他听见暗处传来刀剑出鞘的轻响,猛地挥剑格挡,火星迸溅间,三名黑衣死士从房梁跃下。
"亮明身份!"副将展开圣旨,明黄绸缎在火光照耀下刺得人睁不开眼,"太子王霸天谋逆,奉陛下旨意..."话音未落,箭雨突然从西面八方袭来。岳飞旋身挥剑,铁胎箭簇撞在剑身发出铮鸣,余光瞥见西厢房暗门缝隙透出微光——那是太子妃昨日新购的太湖石假山,此刻却成了藏兵之所。
踹开暗门瞬间,硫磺味扑面而来。地下密室里,千余名死士身披精铁连环甲,正往火铳里装填火药。为首的蒙面人猛地掀开黑巾,竟是太子的贴身谋士。"杀!"那人振臂高呼,火把照亮墙上悬挂的"替天行道"锦旗——正是二十年前梁山旧部的旗号。
"结阵!"岳飞将圣旨咬在口中,湛卢剑划出雪亮弧线。前排禁军举起盾牌组成铜墙铁壁,后排弓弩手张弦齐射。死士们的火铳发出轰鸣,铅弹打在盾牌上溅起火花,血腥味混着火药硝烟弥漫整个密室。岳飞踩着满地尸体突进,剑锋挑落一名死士面罩,赫然发现是三年前失踪的禁军小校。
"拿下活口!"他的怒吼震得密室顶棚簌簌落土。当最后一名死士被长枪贯穿咽喉时,太子府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那是存放火药的库房。岳飞攥紧圣旨,望着东厢房透出的猩红火光,突然想起王维递虎符时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句被寒风撕碎的"莫要伤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