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烛火摇曳,十二蟠龙柱在光影中若隐若现。花荣身着紫袍玉带,手中的象牙笏板被攥得微微发烫。方才那封弹劾青州刺史杜迁贪墨赈灾银粮的奏折,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龙案上,墨迹未干的罪状如同利箭,首指昔日梁山兄弟。
"陛下,杜迁与臣等共历梁山聚义、南征北战,"花荣单膝跪地,乌金盔上的红缨随着话音轻颤,"当年攻打金国,他为救兄弟身负三处刀伤;征讨金兀术时,更是率敢死队夜袭敌军粮营。这些战功,满朝文武皆可作证!"
御座上的天子微微皱眉,指尖摩挲着奏折边缘:"卿所言战功不假,但御史台奏报,杜迁私吞三十万石救济粮,致使青州流民饿殍遍野。此事又当如何解释?"
殿外忽起一阵狂风,将檐角铜铃撞得叮咚作响。花荣想起与杜迁在梁山聚义厅把酒言欢的日子,想起招安时杜迁跪在雪地里,发誓要为朝廷尽忠的模样。"或许是杜迁一时糊涂..."他抬头时眼中泛起血丝,"青州连年灾荒,筹措粮饷本就艰难,臣愿以全部俸禄作保,恳请陛下网开一面!"
"作保?"王维猛地将奏折拍在龙案上,震得朱砂笔滚落,"三十万石粮食,够十万灾民吃上三月!若都以'一时糊涂'搪塞,律法何在?民心何安?"龙袍下的手指青筋暴起,"花卿可还记得,当年梁山替天行道的大旗上,写的是什么?"
花荣如遭雷击,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聚义厅前猎猎作响的杏黄旗,"替天行道"西个大字在阳光下闪耀;晁盖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叮嘱"莫负梁山兄弟初心"。而如今,曾经的兄弟却成了鱼肉百姓的贪官。
"臣知错。"花荣声音沙哑,"但求陛下念在杜迁昔日战功,留他全尸..."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刑部尚书捧着新的卷宗疾步而入:"启奏陛下!青州百姓联名状告杜迁,称其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罪行远不止贪墨一项!"
龙案上的奏折被风掀开,杜迁的画像与百姓血书同时展露。花荣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喉间泛起苦涩。窗外骤雨倾盆,将他最后一丝求情的话语,尽数浇灭在丹墀之上。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王维周身笼在明暗交织的阴影里。案头弹劾杜迁的血书堆积如山,最上方那封还带着灾民指缝渗出的泥土,在烛光下泛着暗红。他猛然扯下腰间象征皇权的玄色玉带,翡翠螭纹扣撞在紫檀木案上,发出清越而冷厉的声响。
“吕方!”
随着沉喝,玄甲银枪的吕方如鬼魅般自殿外闪入,膝甲叩地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王维抬手取过架上寒光凛冽的天子剑,剑柄上的饕餮纹吞吐着森然剑气。当剑鞘上的龙纹与他袍角的蟒纹交相辉映时,帝王的威压几乎凝成实质:“此剑斩过前朝佞臣,饮过反贼鲜血,今日再授于你。”
吕方单膝跪地,接过尚方宝剑的瞬间,感受到剑身上未散的寒意。王维踱步至舆图前,指尖重重戳在青州的位置,几乎要将羊皮地图戳穿:“杜迁贪墨三十万石粮饷,纵容手下屠杀举告百姓,其子强抢民女时竟当街刺死三人!”帝王的声音骤然拔高,震得檐角铜灯摇晃,“九族不分老幼,尽数押解进京!若有一人敢说‘梁山旧情’西字,连同庇护者一并斩!”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吕方腰间那枚刻着“梁山”字样的旧腰牌。三年前起义时,正是这块腰牌让他从草寇成为禁卫统领。此刻王维忽然逼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记得你在忠义堂发过的誓吗?替天行道,杀尽不平。”
三千飞虎军的马蹄声撕裂青州的夜幕时,杜迁正在暖阁中把玩着刚搜刮来的夜明珠。火把将整条街巷照得亮如白昼,吕方手持天子剑立于阵前,剑尖挑起杜府匾额的瞬间,忽想起昔日梁山聚义时,杜迁教他如何在马背上使枪的场景。但寒光闪过,“杜府”二字应声而碎,溅起的木屑混着血花,染红了脚下青石板。
紫檀木暖阁的雕花门被踹开时,杜迁正将新得的翡翠扳指套上肥硕的手指。鎏金兽炉腾起的龙涎香被冷风冲散,呛得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在看清来人后猛地僵住——玄甲银枪的吕方立在檐下,天子剑的寒芒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宛如索命修罗。
"吕方兄弟来青州也不早说,我好为你接风洗尘。"杜迁的笑声带着刻意的爽朗,蟒纹官袍下的手指却死死抠住腰间玉带。檐角冰棱坠落,在青石板上碎成晶莹的粉末,他瞥见院外火把连成的火海,飞虎军的战靴声如同催命鼓点。
吕方缓缓抬起剑,剑锋挑起杜迁胸前的珊瑚朝珠,红得刺眼的珠子在寒光中摇晃:"杜大人记性倒好。"低沉的嗓音裹着北方的霜雪,"当年忠义堂结拜时,你说'若负兄弟,天诛地灭',这话可还记得?"
杜迁的喉结剧烈滚动,后颈渗出冷汗。记忆突然闪回梁山聚义厅,那时吕方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在他手把手教导下练枪。可眼前这人眼神冷得可怕,仿佛从未有过那段情谊。"定是有什么误会!"他突然抓住吕方的手腕,锦缎袖口滑落,露出臂上狰狞的旧疤,"你看!这刀伤还是当年为护你..."
"住口!"吕方猛地抽回手,剑锋擦着杜迁耳畔劈入廊柱,木屑纷飞中,天子剑的龙纹吞吐着寒光,"三十万石救命粮被你换成金器美人,三百百姓联名状上的血手印还没干透!"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杜迁惊恐的脸上,"你搂着歌姬饮酒时,可听过青州城外饿死的孩子在哭?"
院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杜迁的视线越过吕方肩头,看见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被按在血泊里。绣着金线的孩童锦袍上,不知何时沾了块发霉的麸饼——正是被他克扣的救济粮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