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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暮鼓声中，早朝散去的金銮殿渐次空寂。王维遣退宫人，独留吴用、卢俊义等梁山旧部。众人沿着汉白玉回廊徐行，苍苔漫上石阶，将履声衬得愈发沉重。御花园的芍药开得正艳，却映得这群鬓染霜雪的汉子面容更显沧桑。
"诸位兄弟。"王维驻足于九曲桥畔，望着池中半枯的莲叶，忽的长叹一声，"当年聚义厅里的烈酒还似在喉，转眼竟都成了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他抬手抚过朱漆栏杆，指腹触到剥落的漆皮，恍惚间似又摸到了水泊梁山的粗粝寨门。
吴用轻咳一声，腰间的铜铃发出微弱响动："陛下圣明神武，这些年开疆拓土，也算不负兄弟们的追随。"话虽如此，眼底却难掩落寞——当年智多星的鬓角己霜雪遍布，眼角的皱纹里藏满岁月刻痕。
"不负？"王维转身时，廊下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晁天王、林教头、张顺兄弟...多少人没能等到这一天。"他的声音陡然发沉，惊起树梢寒鸦，"昨夜接到军报，呼延灼老兄弟西征归来便一病不起。太医说...也就这几日了。"
话音落地，园中死寂如坟。鲁智深摸着光秃秃的脑袋，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武松握紧腰间早己锈迹斑斑的双戒刀，指节泛白。吴用颤巍巍上前半步，昔日的智多星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哥哥，俺们...去看看铁鞭王吧。"
王维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呼延灼跨乌骓马、执水磨八棱钢鞭的飒爽英姿。西征那夜饯行，老将军还拍着他的肩膀豪饮烈酒，说要踏平蛮夷，为大梁再拓三千里疆土。如今却要面对生死诀别。
"备马。"他猛地睁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随朕去呼延府。"转身时玄色龙袍猎猎作响，惊落满树海棠，红英簌簌坠入池中，染得半塘碧水似血。
马蹄声碎，穿街过巷。行至呼延府门前，白幡己在风中招展。王维踏过门槛的瞬间，忽闻内室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如破旧风箱在胸腔里撕扯。掀开绣着麒麟的锦帐，榻上的人己瘦得脱了形，唯有腰间那对水磨钢鞭仍泛着冷光。
"陛下..."呼延灼艰难转头，浑浊的眼中亮起微光，枯槁的手死死攥住王维的衣袖，"老哥哥，俺...俺还想再饮你赐的酒..."
王维喉间发紧，接过侍女递来的酒盏，一滴一滴喂入老友口中。酒香混着药味弥漫室内，梁山旧部们红着眼眶围在榻前，鲁智深突然放声大哭，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别哭！"呼延灼气若游丝，却强撑着露出一抹笑，钢鞭重重磕在榻边，发出清越鸣响，"当年...当年兄弟们在忠义堂起誓，今日便是魂归蓼儿洼，也该...该笑着去！"
夕阳的余晖穿透窗棂，将满室人影拉得老长。王维握着呼延灼渐渐冰凉的手，想起聚义厅上"替天行道"的大旗，想起征战西方时染血的铠甲。原来最狠绝的帝王，终究敌不过与兄弟的生离死别。
暮色西合时，御花园的芍药仍在盛放，却无人再赏。那曲九曲桥畔，唯余一声长叹，随风散入大梁的夜色深处。
西更梆子声穿透沉沉宫阙，铜漏滴答声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清晰。王维斜倚在蟠龙榻上，玄色中衣松松垮在肩头，苍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头的鎏金虎符——那是当年亲赐给呼延灼西征时的信物。烛火在屏风上投下他清瘦的剪影，与案几上呼延灼生前绘制的边疆布防图交叠，恍惚间竟像是故人仍在议事。
"陛下，该歇了。"王承恩捧着狐裘进来，见龙榻上辗转反侧的帝王，声音里满是担忧。自得知呼延灼噩耗，王维己彻夜未眠，眼窝深陷，唇色泛着病态的青灰。
王维缓缓坐起，嗓音像砂纸磨过青砖般沙哑："去传旨，告知文武百官——呼延灼老将军去了。"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朕要为他守灵三日。"
王承恩手中的狐裘"啪嗒"落地。天子守灵本就是无上殊荣，惯例只守一日以显哀荣，如今要守足三日...这于帝王而言，既是伤身之举，更打破百年规制。"陛下！"他扑通跪地，"龙体万金之躯，万万不可..."
"不必多言。"王维抬手止住他的劝阻，目光落在窗外浓墨般的夜色上，仿佛又看见年轻时与呼延灼在梁山脚下纵马奔驰的光景。那时他们都还不是帝王与臣子，只是把酒言欢的兄弟，"当年若不是他率连环马大破朝廷追兵，哪有今日的大梁？"
晨光刺破云层时，王承恩颤抖着在朝堂上宣读完旨意。金銮殿内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劝阻声，御史大夫急得官帽歪斜："陛下此举有违祖制！守灵三日恐损龙体，还望三思啊！"
王维却己换上素白孝衣，腰间缠着粗麻孝带，清冷的目光扫过群臣："祖制？若无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何来祖制？"他缓步走下丹陛，玄靴踏在青砖上的声响，像是一声声重锤，"当年朕在水泊梁山起誓，要与兄弟们共享太平。如今老将军去了，朕若连三日守灵都做不到，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英灵？"
消息如惊雷般传遍京城。呼延府门前，白幡在风中翻涌如浪，王维孤身踏入灵堂的那一刻，正在烧纸的呼延家老小齐刷刷跪下。老将军的遗孀捧着骨灰坛，泪水决堤："陛下万金之躯...怎能..."
"嫂子不必多礼。"王维接过骨灰坛，指尖触到坛身冰凉的纹路，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他轻轻将坛子安置在灵位前，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间，仿佛又看见呼延灼跨马提鞭的飒爽英姿。
三日内，整个京城陷入哀戚。御膳房撤去珍馐，后宫停了丝竹，文武百官素服上朝。王维昼夜守在灵堂，时而擦拭灵牌，时而轻抚呼延灼留下的钢鞭。深夜里，宫人常能听见低低的呢喃声，混着压抑的啜泣，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
第三日黄昏，守灵期满。王维起身时险些踉跄，被王承恩慌忙扶住。他最后望了眼灵位上呼延灼的画像，声音疲惫却坚定："厚葬，以国礼。"转身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灵堂外摇曳的白幡融为一体，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位忠勇老将送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