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问:“来了这么多大夫,没有一人给她施针排淤血?”
珊瑚解释道:“施针这样的事,又在头部,夫人信不过旁人。”
陆欢意立即从药箱里拿出针包,递到江临川手中,心中暗自生了许多叹息。
毒啊,这个定北侯如此之毒。
他只大肆犒劳那些民间郎中,如此才好弄的沸沸扬扬,人人传他对发妻情深义重。
事实上呢,长安城的医术精湛的都在宫里伺候,定北侯大可以去请太医的,但他并没有。
林婉怡料到了这点,便是早早交代了不用他悬赏来的大夫。
江临川全神贯注施针。
最后一针落下,他额边渗出许多密密麻麻的汗珠,陆欢意捏着手帕给他擦去。
微凉手指不经意触及他额头,江临川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滞,继而若无其事将最后一根针放回药箱里去。
“一日内若能醒转,便无性命之忧。”
他声量很轻。
珊瑚静静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问:“可以让夫人暂且回到太后身边吗?”
江临川“嗯”了声,头也没抬的开方子。
珊瑚喜极而泣,向着他深深俯首,额头抵在地面上迟迟未起。
回宫里自然好,宫里有医术最精湛的太医,总好过民间这些大夫。
陆欢意有很多话想问。
能不能回太后身边,这是江大夫可以左右的吗?
为什么会问他,他又凭何能应?
余光在瞥见江大夫开方子的字迹时,陆欢意猛地愣住。
这字虽因情绪而稍显潦草,可这笔锋,实在太熟悉了。
是那份赐和离的圣旨!
圣旨上的每个字她反反复复看过,记得深刻,同江大夫笔下的字实在太像,太像!
陆欢意一颗心砰砰首跳。
所以那份圣旨,竟然是江大夫亲笔写的么?难怪周寅说同陛下一贯的字迹并不相同!
写完方子,江临川便背起药箱往外走。
陆欢意多嘴道:“可是就这样久了,侯夫人的伤势若有变故,身边没个信任的大夫,如何是好?”
江临川“嗯”了声,吩咐珊瑚:“即刻便带她回宫中去,务必赶在落日之前。”
落日之时,宫门紧闭,便不能再求进。
珊瑚终于破涕为笑,仿佛替自家主子窥见了生路,连声应道:“是,好,这就去。”
……
出了侯府的门,江临川脚步沉沉,显得异常沉默。
陆欢意无数次转眸看他,终于按耐不住,出声问道:“江大夫为何会认识侯夫人?”
走到人迹罕至之处,江临川才回答。
“自小便相识。”
陆欢意脱口而出:“是青梅竹马。”
江临川摇头:“更似兄妹。”
陆欢意寻思着,林婉怡自小在宫里长大,能常入宫还同她情同兄妹的,能是什么人呢?
思来想去,陆欢意忽然茅塞顿开。
皇帝尚是太子之时,身旁会有伴读,伴读与皇帝年岁相仿,也会与林婉怡年岁相仿。
论身份,伴读作为太子身边人,与林婉怡的身份地位也相差不大,是有可能玩在一块儿,处出兄妹情谊的。
而且,太子的伴读,自然也熟悉儿时的摄政王。
如此一来,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也不对。
决断侯夫人回不回去太后身边,必须笃定太后是允许的,江大夫又是怎么笃定的呢?
或是陛下给他的特权,毕竟圣旨都能让他落了笔,可见亲厚。
“那个圣旨,并非通过郡主拿到的吧,”陆欢意试探着问,“是不是?”
江临川脸色微黯,缓缓后道:“是。”
陆欢意眼眶无端发涩。
她何德何能,在人生如此窘迫时遇到这样的贵人,一而再救她帮她。
可她却给侯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
若不是为了去周府撑腰,定北侯何至于见到柳静姝,又对她起了心思,惹出这些祸端来。
陆欢意握了握拳。
“定北侯能付出代价吗?”
她怎么想,便怎么说出了口。
江临川苦笑一声:“他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之一。”
陆欢意闭上嘴。
难怪如此嚣张,原来是靠了摄政王,那拿林婉怡开刀,这里头有没有向摄政王投诚的意味?
毕竟林婉怡与太后亲厚。
但恶人不能付出代价,陆欢意这心里头如何也不痛快。
缓缓后,不甘心地道:“动不了定北侯,杀个柳静姝泄愤总成吧。”
江临川看她一眼,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在看到前头路口的田九时,把话咽了回去。
田九迎上前。
“陆姑娘,殿下有请。”
估摸着是为了告的周寅那一状,眼下查了一番,还有话要问她。
陆欢意跟他走之前,宽慰江临川说:“我觉得侯夫人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你别担心。”
江临川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嗯。”
……
到王府里己然天黑。
陆欢意被带路到汤池边时不疑有他,尽情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上回在摄政王府蒙着眼洗完,人进了土坑里,大不了这回再去躺一晚,能有什么。
但这回,边上伺候的侍女们尤其认真。
给她汤池里换了五次花瓣,出浴后还给她浑身上下检查一遍。
她光着身子被两个姑娘上上下下仔细得看,连指甲都一根根看过去,心里羞耻得不行,面上却装作无济于事坦然得很。
都是女人,看就看呗。
检查完,给她裹了一件宽大袍子,将她玲珑有致的整个身子罩住。
可里头是光的。
陆欢意忍不住打听:“今晚王府里有大臣在?”
侍女说:“奴婢们不清楚。”
陆欢意认定是这样的。
这架势,定是要将她送给哪个色心眼的重臣,八成是武将,那种戍守边关立过汗马功劳的。
以此笼络臣心,分文不花,最划算不过。
这样看来,摄政王眼中她当真是美人,向来只有美人才会被送来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