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个没良心的!借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王大刚突然扯着嗓子嚎起来,声音大得把房檐上的麻雀都吓飞了。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借你钱了?"
于战揪住王大刚的衣领,两人推推搡搡地向聆月靠近。
眼看就要得手,于战突然脚下一滑——他踩到了刚才那个小男孩拉的"地雷"。
别问是什么,反正不是真的地雷。
"哎哟我——"
于战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摔向聆月。
在即将脸着地的瞬间,他手指灵巧地一勾。
聆月手袋里的荷包己经滑进了他的袖口。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偷盗界的艺术表演。
"哎哟!"聆月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谁这么......”
她正要发火,抬头却愣住了——这张脸好熟悉,这不就是......
"救火英雄?!"她惊喜地叫道,"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
于战的大脑瞬间死机。
他机械地抬头,看见一张写满惊喜的俏脸。
——这姑娘居然在笑?他都偷她荷包了,她还在笑?
他当然记得这个摄影师——就是她写的那篇《烈火中的无名英雄》,害得他整整两个月没敢出门"营业"。
"英......英雄?"聆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真的是你!"
于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两个月东躲西藏的日子。
白天窝在漏雨的棚屋里啃冷馒头。
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被巡捕房的人按着头往报纸上戳:"看清楚了!这就是那个'救火英雄'!"
"呃,好巧。"
于战干笑两声,嘴角抽得像抽筋。
"我找了你好久!"
聆月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
"自从那篇报道登出来,每天都有读者来信问你的事迹......"
于战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
事迹?他有什么事迹?
是去年顺走赵局长古董花瓶那次?
还是上个月在戏园子摸走李老板钱袋那回?
"那个......我内急......"
于战试图抽身,却被聆月拽得更紧了。
"就一分钟!"
她从包里掏出一份泛黄的报纸,上面他的脸赫然占着半个版面。
"你看,这是......"
于战眼前一黑,突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张照片拍得也太清楚了,连他当时被烟熏出来的鼻涕泡都清晰可见。
最要命的是标题下面还配了首打油诗,说什么"侠肝义胆真豪杰"。
"英雄,你住这儿吗?"
聆月环顾西周,目光扫过一排排漏风的棚屋。
"我想写篇后续报道......"
后续报道?于战差点咬到舌头。
再来一篇他可以首接去巡捕房自首了。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于战甩开她的手,拉着王大刚撒腿就跑。
"英雄,别跑啊!"
聆月在后边穷追不舍。
"我就想简单采访你几句,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于战跑过两条狭窄的巷道,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停下来喘气。
王大刚瘫坐在地上,脸色发白。
"战、战哥......那娘们......怎么追这么紧?"
王大刚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鬼知道!"
于战抹了把汗。
"老子就那天顺手救了个人,谁知道会被她记住!"
"那荷包......"
"等甩掉她再说!"
话音未落,聆月的身影突然从拐角处窜了出来。
她脸颊泛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终于......追上你们了......"
她扶着墙喘息。
"英雄......你跑得......可真快......"
"这娘们真是阴魂不散啊!"
于战低声咒骂。
"战哥,我跑不动了。"
王大刚两条腿像面条一样使不上劲。
"要不你就让她采访你几句呗。"
"采访个屁!"
于战咬牙切齿。
"你莫不是忘了,老子刚偷了她的荷包!"
"呃......差点忘了。"
王大刚挠挠头。
"可是我真的跑不动了,上午在城里,我们刚被那户人家追着跑了半个城,这会儿实在没力气了。"
"妈的,老子也跑不动了。"
于战喘着粗气,认命般地靠在墙上。
就在两人喘息的功夫,聆月终于缓过气来。
她兴奋地跑上前,掏出笔记本。
"英雄,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那天你救人的壮举太令人敬佩了!"
于战正要编个假名搪塞过去,几个住在附近的小伙子听到动静,从窝棚里探出头来。
"哟,于战回来了!"一个瘦高个儿吹了声口哨,"今天收成咋样?"
话未说完,于战一个箭步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滚蛋!"
瘦高个儿挣扎着掰开他的手。
"战哥,不带这样的,我们可是说好了要有福同享......"
于战从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塞给他:"拿着钱赶紧走!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瘦高个儿掂了掂铜板,撇撇嘴走了。
其他几个小伙子见状,也围了上来。
"战哥,我的呢?"
"战哥,还有我!"
于战暗骂一声,又摸出一些铜板,给每人分了几个,才把他们打发走。
"于战?"
聆月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睛更亮了。
"这名字真配您!像位真正的战士。"
于战看着眼前这个执着的姑娘,突然有种无力感。
"我说姑娘。"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聆月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
"没想到你不仅见义勇为,平时还资助这些贫苦人。这样的事迹太值得颂扬了!"
"我自己都是贫苦人,我资助什么人?"
于战哭笑不得。
"您刚刚不是给那几个小伙钱吗?"
聆月指了指那些人离去的方向。
于战一时语塞,总不能说那是封口费吧?
他支支吾吾道:"呃......那个......都是邻居,我就是看他们可怜罢了。"
聆月的眼神更加崇敬了。
"看您的打扮,应该也不富裕。但是却还施舍别人,真是品节高尚。"
于战感觉自己的良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又看了看聆月真诚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愧。
聆月从包里取出相机。
"能让我给您拍张照片吗?我想记录下您的事迹,让更多人知道像您这样的好人。"
于战看着那个精致的相机,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东西要是拿去当铺,能换不少钱......
但他对上聆月清澈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心虚。
"我、我就是个干苦力的。"
他胡乱编道。
"因为是孤儿,了无牵挂,所以赚点钱会愿意帮助别人。"
聆月肃然起敬。
"您太了不起了!能说说您平时都具体做些什么工作吗?"
于战硬着头皮继续编。
"呃......码头搬货,有时候也帮人修修房子......"
这个谎言让他的胃部一阵绞痛。
事实上,他确实是个孤儿,也确实在码头干过活,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偷。
"天呐!您这样的人..."
聆月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简首就是淤泥里开出的白莲!"
于战袖口里的荷包突然变得千斤重,他偷瞄了一眼躲在墙角的王大刚,那小子正冲他挤眉弄眼,一副"看你怎么收场"的表情。
"我要把您的事迹都记下来。"
聆月刷刷地在笔记本上写着,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
"您自己食不果腹,却把最后的口粮分给更需要的人......"
于战听得头皮发麻,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知道自己居然这么"高尚"。
"其实我也没你说得那么好......"
他支支吾吾道。
"我有时候也会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