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桑榆站在巷子口，路灯斜斜地照在她半边脸上。她伸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谢玄易示意她上车。
“去哪儿？”谢玄易侧头看着桑榆。
“玉普街，你知道吗？”桑榆说了个名字，这是条小巷子里的老破小街道，谢玄易应该不清楚这种地方。
谢玄易确实没听过这破地方，“啧”了声道：“我叫贾茂来开。”
桑榆想了想，“不用麻烦他了，我们打车去吧，车费我来付。”
谢玄易听笑了，“好厉害啊桑榆。”
桑榆说完也觉得这种话在谢玄易面前说有点奇怪，于是干脆不理他。
谢玄易觉得桑榆这样子特有意思，就想逗她，跟着下了车。
出租车转悠到了玉普街，桑榆还真抢先付了钱，谢玄易又逗她：“可以包养我吗。”
桑榆瞪了他一眼，她只是觉得是自己叫谢玄易来的，让他付钱不太好。
二人往巷子里走去。
“就是这里。”桑榆轻声说。
谢玄易双手插在口袋里，歪着头打量这条老旧的巷子。墙皮剥落的居民楼，晾晒在阳台外的衣服，路灯一闪一闪的，下头聚集着一堆飞虫，几个小孩在空地上追逐打闹。
桑榆转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谢玄易，以为他是嫌弃这地方，开口道：“只是装修老旧了些，其实挺干净的。”
谢玄易挑眉，抬脚往前走：“我说什么了？”
“我六岁前住在这儿。”桑榆在一栋灰扑扑的单元楼前停下，“三楼，左边那户。”
谢玄易抬头看了看，阳台上摆着几盆蔫巴巴的花，“上去看看？”
“卖出去了，是个叔叔给他妈妈买的养老房，离他们一家近。”桑榆笑了笑。
谢玄易没说话，靠在墙边点了支烟。桑榆看了他一眼：“这里不让抽烟。”
“事儿真多。”谢玄易笑着把烟掐了，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呢？就带我看这个？”
桑榆抿了抿嘴，指向楼下一个水泥砌的花坛：“我小时候经常坐在那儿等我爸下班。”
谢玄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花坛边沿己经被磨得发亮，几株营养不良的菊花蔫头耷脑地开着。
“不是我继父。”桑榆默了默，“是我亲生父亲。”
谢玄易敛了神色。
“我爸家里不同意他和我妈妈结婚，为了我妈，他断了家里的联系，带我妈妈从老家来到这里买了房，然后生了我。”桑榆声音很轻。
“桑家在那一代只有两个男丁，其中一个在国外出了意外，只剩下我爸爸一个人。所以他们后来一首逼我爸爸回桑家，断了他的一切工作，连带着我妈妈也受牵连。我爸连轴转生病了，依然不肯回桑家。家里没钱，他就一首拖着。”
桑家都以为桑若望宁愿死都不肯回去，其实桑若望最清楚自己的身体，他这个病没救了，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回桑家也没用，他要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他的爱人和女儿。
桑若望死了，桑家使绊子把叶书翠的职位停了，单亲妈妈带着女儿，没多少人敢要，李智勇这时候出现了。
那段时间叶书翠精神状态很不好，李智勇这一出现，她以为自己和女儿有救了，却没曾想是一个无尽的深渊。
她因为自己的身份，忍受着李智勇的所有缺点，可就是这份懦弱让她受了更多苦。
李智勇不知道从哪里得了点消息，知道叶书翠和桑家有瓜葛，她桑家的老公死了，桑家这么有钱，不可能不管这个儿媳妇，自己娶了叶书翠指定能捞一笔横财。
谁知道桑家当真是狠下心不管不顾，就让这母女俩独自漂泊。
李智勇又气又恼，身上唯一的钱也因为做生意赔进去，家里还有两个拖油瓶，他又无能又暴虐，开始喝酒。
“我以前很喜欢这个地方，”桑榆继续道，“后来李智勇搬进来，我就不喜欢了。”
有李智勇的生活，桑榆都不喜欢。这里她不喜欢了，后来搬去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她依然不喜欢。
“我这里的疤痕，你之前问我怎么弄的，我没说，现在告诉你。”桑榆抬眼。
谢玄易低头看着桑榆。
“他一开始对我妈动手，我妈没告诉我，后来有一次我看见了，去拦他，他喝多了，用烟烫的。”
“腿上那个，和他吵架蹭到热水壶，掉地上溅到了。”
桑榆语气很平，好像诉说的不是痛苦，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谢玄易突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他从来没有的过这样的感受，因为别人的痛苦，自己也跟着难受。
他只知道桑榆的家庭背景，却不知道桑榆经历了这么多痛苦。
难怪桑榆很能忍，因为她就是这样忍过的一年又一年。
桑榆好像己经对这些经历免疫了，神色正常，“你吃饭了吗，我带你去一家以前常吃的面馆吧，”桑榆顿了顿，“我很久没来了，不知道关门没有。”
“走吧。”谢玄易压下心底的情绪，“带我去看看。”
路灯下二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桑榆看着影子出神。
“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谢玄易突然很想了解桑榆的一切。
“他很白，个子也高，好多人说他是小白脸，”桑榆的眼神柔和下来，“他很爱笑，搬来这里后，手也锻炼的特别巧，会修各种东西。”
桑榆比划了一下，“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他都能修好。”
谢玄易静静听着。
“那把木梳子，也是他亲手做的。”桑榆笑起来，“很厉害吧。”
谢玄易没有反应，桑榆转头看他，“谢玄易？这些事很无聊吧，但我那段时间真的很开心。”
谢玄易伸手捏了捏桑榆的脸，“我只是在想。”
“什么？”
在想，我若是早点遇见你。
谢玄易忽的笑了，换了个话题：“我突然不想吃面了，带我去别处看看？”
桑榆领着他来到巷子尽头的小学。放学时间己过，校园里静悄悄的。他们隔着铁栅栏往里看。
“我在这上的小学。”桑榆说，“那时候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上学。”
谢玄易最烦读书，觉得没劲，没认同桑榆的这句话。
“你小时候什么样？”谢玄易忽然问。
桑榆想了想：“挺安静的，总是一个人。”
“没朋友？”
“有一个。”桑榆想起那段时光，“坐我后桌的男生，经常分我零食吃。”
谢玄易嗤笑一声：“早恋啊？”
桑榆摇头，“他很爱哭，班上男生不喜欢他，我觉得他人很好，可是他后来转学了。”
谢玄易哼笑一声，“我小时候最烦爱哭的人，要是我在那个班，指定被我揍。”
从小就是个恶霸，桑榆在心里想。
天色逐渐暗下来。
“不早了，我们走吧。”桑榆没再看学校，转身道，“今天，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谢玄易又听见这个字眼，有些咬牙切齿，“再对我一句谢谢试试，看我不收拾你。”
桑榆哦了一声。
贾茂早就开着车停在不远处了，就等他们上车。
桑榆从浴室出来，穿着睡裙。
谢玄易将桑榆带到身前，“我看看你的伤。”
其实伤疤因为时间太久己经淡化了许多，但在桑榆白皙的皮肤上依然显得狰狞。
谢玄易看着疤痕，半晌才哑声道：“疼吗？”
“早就不疼了。”桑榆低声道。
“我联系医生，把这些疤痕去除掉。”谢玄易手指划过桑榆的伤疤。
桑榆没说话，谢玄易看着她，“相信我。可以恢复。”
桑榆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好。”
桑榆穿裙子很漂亮，谢玄易想，他不能让她把痛苦的记忆留在身上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