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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来了。”?
谢云舟站在云省的雨林边缘，潮湿的空气裹着腐烂的枝叶味钻进鼻腔，和1979年一模一样。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片土地——?可战争就像沼泽，陷进去的人，永远拔不干净腿上的泥。?
首长说这次是“顾问”，但他清楚，?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的刀。?
刀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出鞘。
“师长。”王铁柱咧着嘴笑道。
“王铁柱？你不是复员了吗？！”?
那张缺了门牙的笑脸从记忆里蹦出来，活生生戳在眼前。谢云舟喉咙发紧——?这小子该在老家娶媳妇了，不该在这儿。?
他想厉声呵斥，想揪着领子把这蠢货扔回国内，可王铁柱眼里烧着的东西太熟悉了……
（1983年11月3日 21:00）
野战通讯站的电话线时断时续，电流声里夹杂着遥远的炮响。
徐小小握着听筒，听见谢云舟的呼吸声比往常沉重——他肯定发烧了。
“小小，如果……”
“没有如果！”她打断得又快又急，指甲在桌面上刮出白痕，“你答应过要看予安考军校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断线了，才传来一声很轻的笑：“记得给茉莉花换水，别像上次那样养死了。”
挂断后的忙音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徐小小站在外交部宿舍的阳台上，看见月光照着儿子们熟睡的脸——他们还不知道，父亲这一去，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1983年12月7日 21:17）
腐叶在军靴下发出粘腻的挤压声，谢云舟抬手打出战术手势，身后三十人的侦察分队立刻凝固成阴影。
月光从亚热带乔木的缝隙漏下来，在他眉骨处投下锯齿状的疤痕光斑——那是79年留下的纪念。
"距离1426高地还有三公里。"通讯员老鬼凑过来，喉结上的弹片擦伤还渗着血丝。
谢云舟嗅到熟悉的血腥味混着防蚊油的气息，突然想起离家的前夜，徐小小洗发水的茉莉香。
（1983年12月8日 04:33）
"停！"谢云舟的吼声让整个纵队瞬间卧倒。工兵小陈的探雷针距离绊线只有半寸，冷汗顺着他的钢盔带滴在59式反步兵雷的绿色外壳上。
谢云舟摸出徐小小祈求的平安符——里面裹着战场缴获的瑞士军刀，开始匍匐排雷。
刀尖挑开腐叶时，他听见予安、予宁在梦里喊爸爸的声音。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比预想中更清脆，三根并联的苏制绊发雷管在晨雾中闪着冷光。
（1983年12月11日 15:42）
野战医院的发电机嗡嗡作响，谢云舟按住腹部渗血的绷带，盯着帐篷顶部的弹孔。阳光从破洞斜插进来，灰尘在光柱里翻滚如同微型战场。
"副师长，截肢手术准备好了。"卫生员的声音在发抖。
谢云舟看向担架上昏迷的机枪手大刘——这个山东兵昨天还用壮实的肩膀扛着弹药箱穿越炮火区。
现在他的右腿膝盖以下只剩血肉模糊的残端，露出森白的骨茬。
（1983年12月24日 19:08）
圣诞节的炮弹格外密集。谢云舟和三个战士蜷缩在猫耳洞里，洞壁的渗水把所有人的裆部都泡出溃烂的湿疹。
新兵小李突然开始抽泣，他怀里揣着未婚妻的信，信封被血浸透了一半。
"想听我儿子的事吗？"谢云舟掰开最后半块压缩饼干，"老大八岁就会用筷子夹苍蝇……"
炮火间隙里，他讲述的每个家庭细节都变成战壕里的氧气。
洞外，越军的探照灯扫过，照亮了山崖上成片的木棉花——像极了予安最爱的小红花。
（1984年1月15日 08:20）
电台滋滋作响，师部命令在电流中断续传来："...务必守住...增援..."谢云舟抹了把脸上的硝烟，看见阵地上只剩七个人。
弹药箱垒成的掩体后，司号员小张用刺刀在枪托上刻第西十七道划痕——每个数字都代表一个永远留在边境的战友。
他忽然想起调令下达那天，予安问"打仗是不是像电影"。
现在他知道了答案：真实的战争没有慢镜头，没有背景音乐，只有打空的弹匣烫红掌心时皮肉焦糊的味道。
1984年4月，中越边境。
谢云舟趴在潮湿的草丛中，任凭蚂蟥爬上他的脖颈。他的眼睛紧盯着前方三百米处的越军哨所，耳朵捕捉着丛林中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三天没刮的胡茬上沾着露水，迷彩服己经被晨雾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师长，确认了，新增加了两挺高射机枪。"通讯员小王压低声音，将望远镜递回来。
谢云舟接过望远镜，金属镜筒上沾满了手心的汗水。
果然，在哨所两侧的沙袋工事后，新增的防空火力黑洞洞的枪口首指天空。
这意味着樾军正在加强这一带的防御。
"标记坐标。"谢云舟简短命令，同时从胸前口袋掏出地图，用铅笔轻轻做了个记号。
这是他们深入敌后的第七天。谢云舟带领的侦察小队己经摸清了越军在这一带的三处炮兵阵地和两条补给路线。这些情报将在收复老山的作战中发挥关键作用。
"撤。"谢云舟做了个手势，六名队员立刻悄无声息地向后移动。他们像影子一样滑过丛林，没有惊动一只鸟雀。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
谢云舟猛地抬手，全队立刻静止。枪声来自东南方向，距离大约一公里。不是针对他们的，但在这片区域出现交火绝非好事。
"改变路线，向西绕行。"谢云舟迅速做出判断。他们携带的情报太重要，不能冒险。
小队刚移动不到五百米，前方侦察兵突然发出预警信号。谢云舟示意大家隐蔽，自己悄悄摸上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