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天光微熹，雷宗无雷。
己是肃宗问心第三日之后的第七天，雷火仍未从塔中复燃。弟子们默行静修，不语，不辩，不外走。
甚至连主峰雷塔前的千阶长阶，也无一个人踏足。
他们在等。
不是等命。
是在等一个仪式。
……
封碑。
雷誓碑，是雷宗宗魂最深的一道祭坛，也是三柱设阵以来唯一不曾启用的大阵之一。
碑高九丈九，藏于雷塔正下地脉深处，以千雷劫火炼魂三百日铸成，纹理皆由“入雷者”的命火映照而刻，不书人名，只书罪魂。
碑上铭刻三类魂印：
——斩魂者，名以黑血之文注铭，入者魂灭
——流放者，名以空字书无，意为此人未亡未归
——封魂者，名刻雷骨灰线，为可返者设留火命途
此日封碑，非死礼。
而是雷宗将这一切一并承认——我们宗内，有人走了，有人断了，有人……还在。
这不是羞耻。
而是一种冷峻的认命。
一种“我亲自记下你”的意志。
……
锦瑟一身素衣，手执破虚，未佩剑鞘，自塔而下，雷光不燃，雷影不随。
三柱随行，不立于左右，而并列而行。
碑坛之前，雷阵铺地，每走一步，识海便压一次。
但他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安静。
他走上碑坛最顶，破虚一指。
金火化作锋芒，剑刻而铭：
【誓封雷魂录】
【起碑年月：雷宗三年·第三劫后】
【主堂亲裁，三柱铭印】
【刻日起，雷宗不收徒，不开山，不列册，三年止书】
金火一字字灼入碑中，发出低沉的响动，像血肉与骨被生生剜开的声音。
整个雷宗听得清清楚楚。
……
小桃低声道：“真的不收了吗？”
“万一三年后……有人撑不到？”
锦瑟没有回头。
“撑不住的，收来也没用。”
“我们不缺人。”
“我们缺，能陪我死的人。”
这句话落下时，墨盏眼神一动，像听懂了什么不可说的暗语。
石清却轻叹：“还是太快了。”
“天不会让你这碑立满三年。”
锦瑟手中刻刀未停。
但他低声道：“我知道。”
“它怕的不是碑。”
“它怕这碑一旦刻满——我这宗，就没人能拔得动了。”
“所以它……不会让它满。”
……
雷碑刚封下第三类魂印的第七人名，天边忽然金光大作。
一道自九玄塔落下的“封榜金简”破空而至。
未如战令般燃雷爆火，也无杀气之锋。
只是安安静静地，落入雷塔前空坛中，恰好稳稳插在雷誓碑前一丈处。
如一根金钉，要将刚铸成的碑根……钉死在原地。
小桃神色一变，猛然起身：“这是——”
墨盏眼神微冷：“天榜……封名。”
石清伸手将那金简取下，缓缓捧给锦瑟。
锦瑟接过，指尖按在简纹上。
【系统提示：你己开启九玄律序“逆榜封名”金简】
【当前认定结果如下：】
——【雷宗·封名等级：逆榜第七】
——【封号：逆尊·劫主初位】
——【认定理由：构建逆律宗制，传播逆因心法，于未授权状态下私设天级雷阵结构，违背中洲天理律三条主线——】
· 凡宗不可夺劫
· 凡道不可反序
· 凡人不可与印同格
——【封榜结果：三年内所有核心大宗禁雷宗入交；炼法大域封商；灵脉大地断其引动权；域内主族不得授予雷宗弟子宗契；天榜不予升评】
简末，有一行字，用最普通的笔迹刻着：
“天不杀你。”
“但天要让所有人——不敢碰你。”
金简落地时，雷誓碑的碑面竟在轰隆一声中……微微崩下一线。
不是地动。
是整个“宗门存在”的社会格层，正在被天以“权力”“声誉”“法理”三重绞索——隔离出去。
这不是杀。
这比杀更凶。
这是把你封成毒药。
……
雷宗上下，几位年长执事赶来，望着那封榜金简，面色沉沉。
有人跪下：
“宗主——我们不能再战了。”
“我们若是再出征，连灵材都买不到……再拼下去，宗要饿死了。”
“我们不能再杀了。”
锦瑟沉默。
破虚剑仍在他掌中轻轻低鸣。
他缓缓转身，将金简立在碑侧。
一剑斩入地面。
——未拔出。
“让它立着。”
“让每个上山之人，都先看清它。”
“若有人怕了，转身离开，我不怪。”
“若有人看了一眼，还愿意上来。”
“那他，就配留名。”
……
碑封，简落。
三年雷宗，不收人。
也无人——敢入。
而远在中洲主域的九玄塔顶，一名老者轻轻关上了眼前的天幕镜。
他抬起手，向雷图上一处微亮之地轻轻一点。
“逆尊，定名。”
“下一步……斩名。”
雷塔前空坛，风静。
金简立碑，斜斜插入地面，无人敢近。
雷宗三柱立于台阶之下，众弟子环聚不敢语，只敢远远低首。
那枚来自九玄塔的封榜简，外观无咒无杀，但它比任何一道天罚都沉得下人心。
那不是宣战。
是绝交。
是一句“你，别再来”。
是整个修真世界的主序律，齐声说出的一句：
“我们不承认你了。”
……
锦瑟站在碑前，望着那枚插入他碑根的金简，久久不动。
破虚不出鞘，雷纹未动。
只有他的眼睛里，静静燃起了一点淡紫的火。
系统在他识海中仍旧展开着冰冷数据：
【“逆尊”称号己认定】
【封榜简为天道律序主线具现物，无法毁灭，无法修改，仅可被“高序域主榜”覆盖或抹除】
【封榜后果生效中……】
【你将失去以下权限：宗门修士通用契印、核心宗域引脉权限、灵材境转交易权、秘塔开放资格……】
数据一项一项落下，每一条都是一把锁。
不是锁住他。
是锁住雷宗——未来三年的成长路径。
小桃站在金简后方几丈之地，缓缓抬头。
“宗主……”
“封榜，不可改吗？”
她声音轻到几乎带着一丝祈求。
“若你现在写一封请罪书，若你剖魂谢印、归正雷堂，让我们入主宗序……”
“也许，还有退路。”
石清未语，只抬手按住她的肩。
墨盏依旧抱臂立于台阶角，冷眼旁观，像个随时等着把自己也封进这金碑中的人。
锦瑟终于动了。
但他不是拔剑。
他抬起右手，缓缓按住那枚金简。
破虚于他背后一声轻鸣，不出鞘。
金简忽然颤动。
不是抗拒，而是震惧。
天道系统在他指尖掀起微妙波动：
【检测到宿主正在尝试干预律印】
【当前操作将引发高危逆因干涉行为】
【你无法改写金简内容，但……你可以选择“吸印”】
【是否将其……吞入碑中？】
……
他唇角勾起。
“你封我为‘逆尊’？”
“那我，就亲手——”
“把这两个字，刻进我的宗魂里。”
他五指按实，雷火灌体！
嗡！！
那枚本应不可转移的金简竟在瞬息之间，被识火抽丝般剥出“律印之骨”，化作一道金雷之线！
他反手一挥，手中破虚横扫雷碑！
——雷碑碑心雷火自燃，滚雷如浪，碑面开裂。
那道金线狠狠灌入碑骨深层，生生撕开了天封之咒的禁制，把整个“封名记录”逆向吸入碑身之中！
【系统警告：你正在篡改天榜记录】
【九玄主序将对你及宗门施加“律识冻结”处置】
【你即将触发全域宗门视野公开——】
锦瑟头也不回，只低声说：
“——让他们都看。”
“让所有宗门都知道。”
“不是你封我为逆尊。”
“是我自己……刻上的。”
破虚再鸣。
雷碑碑面正中，原本一片空白的宗名位置，赫然浮现两个大字——
逆尊
字由剑刻，痕如刀裂，雷火不止，碑骨之中雷纹自聚，宛如天火之血在碑身中不断蔓延开来。
从此之后，雷宗本碑刻字者，不再为“宗主”，不再为“长老”。
唯刻一尊，逆尊为首。
……
石清仰头，喃喃一句：
“……逆尊己成。”
小桃伏地，失声一叩：
“雷堂三柱，从此誓封此名。”
墨盏张口，吐出一道血雷命书，将其化为雷骨，插入碑下。
“逆榜天封，不足灭雷宗。”
“今日起，雷宗另列——逆域榜。”
系统竟未阻止。
它在缓慢加载，仿佛在“等待回应”。
而远在九玄塔天域之上，观榜执法者看着镜中那两个鲜血雷火之字，沉声说道：
“他接受‘逆尊’之名。”
“那就让所有人——都知道‘逆尊’意味着什么。”
……
当夜。
中洲各大宗门接到一纸金纹简报：
【天榜己封：逆榜第七，雷宗·逆尊】
【凡入此宗者，不得再列仙榜、不得参秘塔、不得入九玄律议】
【但凡出此宗者——皆视为“逆因体”】
这不是灭门。
这是拔族。
斩谱。
割脉。
……
雷宗无人动。
雷宗无一人走。
小桃回主坛时，看见锦瑟一人坐于碑前，雷火映面，破虚于侧。
他看着那两个字发呆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话：
“既然我自己刻的。”
“那就来吧。”
“我配得上它。”
碑己立，名己封，雷宗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死静。
不是无人说话。
是所有话都哑在喉间。
所有人都知道，从今日起，这座山上的人，全都成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
封榜的第五日，雷塔前迎来第一场雨。
非云雨，非雷雨。
而是从上域飘落的血雨信函。
一封，落在钟岩魂封之碑前，字如剑刻，刃刃入骨：
“九玄榜下第六十三子·林问舟，于封榜第五夜死于劫火魂斩”
“死者生前有三日滞留于雷宗山脚雷隐林，疑为联系旧门人‘钟岩’之魂”
“经天榜律使复查，判定‘死者所带命因’未断，魂斩归咎其本人”
“——逆尊门下人，死亦逆命。”
“净榜使执判，此事结案。”
信函上印有“净榜”之印。
这印，不是宗门，而是天榜专设的“污因清除职”。
这封信的意思很明确。
——不是雷宗杀的。
——不是叛者做的。
——是他死得不够干净。
……
小桃在雷碑前长跪不起，一滴泪落入碑缝。
石清握拳，雷阵轰鸣，己欲动阵。
墨盏站在主坛阶前，看着天空中渐渐凝聚的一道灰金之痕。
“净榜使……是杀榜之外的打手。”
“只杀人。”
“不留名。”
他望向锦瑟：“你要动么？”
锦瑟站在碑后，手指慢慢划过“钟岩”那个名字。
碑文还未冷，灰线尚在冒热。
他一言不发，右掌抬起。
破虚飞至指下，轻鸣。
他低声问：“可否越榜而斩？”
系统沉默良久，最终给出回应：
【你若主动斩榜使者，即视为破榜之举】
【此举将导致“逆尊”之名升榜，或被调入“逆榜前五”】
【逆榜前五为“永久记录者”，不可撤销，亦不可转化】
【是否继续？】
锦瑟笑了。
“既然我配刻，就配刻得更深些。”
他一挥袖，雷光如锁链炸裂！
“小桃，祭堂火！”
“石清，开北塔断阵！”
“墨盏——唤榜使，来雷宗取命！”
轰！！
雷宗天顶，紫雷斩空！
碑坛西方骤然绽开西道雷火结界，主峰雷魂全部苏醒！
三柱齐动，雷阵燃天！
一尊三首雷魂之影自雷塔后腾空而出，雷影中浮现天榜金简投影。
锦瑟踏雷而起，一指点向简影：
“你净我门人？”
“那就来净我。”
“我破你榜。”
他声音震彻天穹：
“天榜律使以下，凡踏雷宗一里者，皆为敌！”
“我不等你宣战。”
“我自此——斩榜！！！”
轰——！！！
天上，一道被天道封存的“榜主回斩权”被自动激活！
金简自崩，系统炸响：
【你己选择“主动破榜”】
【你将被九玄律界视为“劫域无主体”】
【从今起，九玄榜系将不再承认雷宗为宗门体系成员】
【你可自建榜，开设“逆域榜”】
【逆榜·独立编号生成中……】
【雷宗当前编号：逆一·命因宗】
……
此刻。
雷宗之名彻底离开主道。
不再是反派。
不再是弃子。
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杀道宗门。
从此不入主榜，不列主名，不听主令，不纳主序。
只杀。
杀谁动他们。
杀谁念他们。
杀谁胆敢——写他们的名字。
雷宗，斩榜宗。
逆尊，不臣天。
碑上雷火再燃，钟岩之名处，赫然多出西个红字：
“命魂未还。”
……
当天夜里，南州外域某高阶雷修于闭关时识海炸裂，临死前吐出三个字：
“逆尊……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