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君,您为何不告诉殿下,这玉..."松墨声音哽咽,捧着玉佩的双手微微发颤。
崔简望着窗外飘落的梨花,指尖轻轻摩挲着焦黑的玉佩,隐隐约约指腹能感受到刻痕。
"说了又有何用..."他忽然攥紧玉佩,指节泛白,
"每次见她锦衣华服而来,我眼前便浮现崔家流放那日,母亲隔着囚车的眼神...”
他喉结滚动,声音轻得似一声叹息,"那么痛,那么绝望...而我却要站在仇人之女身侧,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去…"
一滴泪砸在玉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松墨从未见过自家公子这般模样——那个如玉如竹的崔家公子,此刻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每次她碰我,我都觉得恶心。"崔简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可我要活着,活着看萧家...看她的报应。"
门外,萧云璃的身影在准备推门时蓦地僵住,广袖下的五指深深掐入掌心,转身大步离去。
一滴清泪无声坠落,在她转身离去的瞬间,碎在了青玉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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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居的朱漆大门被午时的阳光晒得发烫。
谢霜回抬手推开雕花门扇时,扑面而来的喧嚣声浪中夹杂着酒香菜香,还有市井特有的那股子鲜活气儿。
大堂里早己座无虚席。
跑堂的小厮托着红木食盘在桌隙间灵活穿行,时不时吆喝一声"借过"。
靠窗那桌几个绸缎商人正为盐引的事争得面红耳赤;
角落里两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低声讨论着春闱考题;
最热闹的当属中央那张八仙桌,围坐着七八个江湖打扮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什么。
"...那阵仗你们是没瞧见!朱雀大街上整整清了三遍道,全都是为了看谢将军一眼..."
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猛灌了口酒,"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人太多,愣是什么都没看见!"
谢霜回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她今日穿着寻常的月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
没人注意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正是他们口中热议的主角。
"听说那位主儿到现在府里都空无一人,不知道是不是..."邻桌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
谢霜回脚步未停,指尖却轻轻拂过腰间悬着的那枚玄铁令牌。
令牌不过寸余见方,正面阴刻着缠枝莲纹,背面却是个鲜为人知的"阑"字。
跑堂的小厮正要迎上来招呼,目光触及她指间翻转的令牌,瞳孔骤然紧缩。
少年人训练有素地收敛了惊色,只将手中白巾往肩头一搭,恭敬弯腰的幅度恰好挡住旁人视线。
"主上,您的包间在楼上,请随小的来。"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转过二楼拐角时,谢霜回瞥见三楼栏杆边闪过一角黛青官服。
引路的小厮仿佛脑后长眼,立即侧身挡住她半边身影:"是户部的柳大人,还有二皇女,来尝新酿的梨花白。"
三楼最里间的"夜阑阁"推开时,窗外正对着醉仙居的后院。
一株百年老梅的枝桠斜伸到窗前,恰好掩去半扇窗景。
小厮从暗格中取出一套雨过天青瓷茶具,沏茶的手势带着特殊的韵律。
"这几日,西皇女和官员们倒是走动密切。"少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工部那位这些天就来了好几次。"
谢霜回接过茶盏,白雾氤氲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茶汤里微微晃动。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隐约听见有人嚷着"谢家将军"。
她垂眸抿了口茶,碧螺春的清香在舌尖漫开。
"让西影戌时来见。"她指尖在案几上叩出三长两短的声响,将桌面的菜目推至身旁烬雪处。
烬雪抖了抖耳朵,紫色的眸子在光线中流转。
它伸出前爪按住菜单,歪头看向谢霜回时,尖耳微微向后压了压——这是它表达期待时的小动作。
"这道梅影横墙你应当会喜欢,"谢霜回指尖轻点菜名,
"用冬末最后的青梅与初春第一茬嫩笋合炒,再过几日便不再有售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几分,像是冰面下流动的温水。
狐狸用肉掌在菜单右下角连按三下。那处印着道"玉带虾仁",按压的力度将肉垫浅浅凹陷。
谢霜回唇角微扬,继续道:"玉带虾仁、玲珑牡丹鲊算是招牌...上次你说想尝的蜜汁火方,今日食材正好新鲜。"
小厮躬身立在一旁,看着自家主上一本正经地给狐狸介绍菜品,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谁不知道"夜阑阁"主人是个杀伐决断的主儿?
去年有个不知死活的在阁里闹事,之后就再没有听过这人的消息。
可现在这位煞神正用这般的语气对只狐狸说话...
"加一壶雪醅。"谢霜回突然抬眸,惊得小厮慌忙低头。
她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烬雪耳后的绒毛,那里有撮比其他地方更柔软的银毛,"按照雪照说的这几道上。"
小厮应声退出,关门时带起一阵微风,惊得插在瓶中的一枝梨花颤了颤。
隔壁雅间传来茶盏坠地的脆响,碎瓷声里裹着户部尚书柳怀素压抑的怒音。
跑堂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谢霜回慢条斯理整理衣袖,窗外那株老梅的枝桠迎风自动。